猫咪

貓咪

我又想起貓咪了！已經是幾十年前我小時候的事，那是很遙遠、遙遠的事，許多過去的記憶都已消失了，但貓咪卻如一個不消失的俏皮的靈魂常顯現在我的腦海。

這是一只頑皮、忠实、可愛與我們家同甘苦的貓。

在我讀小學時，母親不知從哪裡向人家要來一只小貓，聽說只回饋人家一斤紅糖就可以。

這貓咪黑灰間條的虎背紋，樣子很可愛，來的時候，在籃子裏，眼神有些可憐、迷惘，還顯得有些驚慌。

母親捏着這小家伙的脖子背從籃子里提起來，到了垃圾桶上面，拿了張紙，在牠屁股上擦了一下，把紙丟進垃圾桶後說：”以後就在這裡大便。”

牠在半空中，瑟縮着身子，也不知有沒聽懂，然後就被放在地上，四支腿似乎還未能站得穩。

果然，以後牠自己都到垃圾箱大便，我真不明白：牠為什麼那么小就乖巧聽得懂人話。

突然改變環境，令這小傢伙似乎很迷惘，不知要往哪裡去，獨自趴在桌子底下，喵喵喵…的叫了幾聲。

可憐兮兮的眼神，看牠是剛斷奶沒幾天，還不懂得怎樣吃飯，母親盛了一小碗飯，參了些魚腥，放在牠前面，這并沒引起牠的興趣，那眼神似乎仍充滿對未來的擔心、恐懼和幼兒想念着牠的媽媽保護知溫柔的渴望，透着令人憐惜的眼神。

也許知道已經無可奈何了，叫也改變不了什麼，就靜靜的縮瑟在桌子底下，呆滯的趴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也沒人理睬牠，關心牠。

過了幾個小時，可能靈性讓牠終於想通了，這裡就是牠新的家了，肚子也實在太餓了，就無奈下乖乖把碗里的飯吃了。

我們都感到欣慰：小貓終於認定這里是牠的家了。

我抱着牠，從大廳到廚房，到後園，再到前廳，后上樓幾個房間走廊都走遍了，告訴牠這裡就是牠的家，需要牠護衛的疆土，牠似乎也明白了，對這環境沒什麼意見，畢竟有點可怜，小小年紀就要准備擔負起家庭的守護工作。

牠先成了我的玩具，經常陪伴着我，聽我講道理，作功課，家里沒玩具可以給牠，更沒有一個固定的窩，牠睡在桌子下，雜物堆里，覺得舒服就睡哪。

我抱着牠教牠指揮，鑽被窩，追乒乓球……母親說我是”貓痴”,令我自己都有些擔心，是否真的成了”貓痴”了，怎麼辦？

之前我們家裏的東西經常被老鼠咬爛，米缸里竟有老鼠屎，晚上乘我們睡覺時牠們就跑出來，橫行無忌，上竄下跳，吱吱叫，互相扯斗搞三國演義。

自從這貓咪來的晚上起，老鼠們就忽的靜下來了，牠們小心的窺探着這令牠們膽寒的小東西，不敢明目張膽的到處亂跑，發現這只是只小貓，就偷偷摸摸的從牆角屋檐穿過，不敢大搖大擺的在地上走，鬼祟的躲着小貓咪銳利的眼神。

小貓實在太小了，牠自己也掂量過實力，還不是大老鼠們的對手，但每當牠那犀利的眼神盯住老鼠，或發出喵叫聲，老鼠們總也魂飛魄散的逃走。

從第一天起，牠從沒忘記自己是家里的衛士，擔負着保護家園的責任和使命，牠的血液里流淌着祖輩們與老鼠為敵的仇恨。

二三個月間牠漸漸的長大了，不覺得間，幾乎脫胎換骨，似精力旺盛的少年，雖然還不強壯，但非常靈活：跳躍、撲抓、咬啮，扭打……大貓所需要的功夫牠幾乎都具備了。

有一天，我驚奇的發現到，在牆角的黑暗角落里，貓咪口里咬着一塊黑色的東西正咬嚙着，我趕緊喊叫媽媽，她過來一看說；”別大驚小怪，嚇着了牠，牠正在吃老鼠。”

我驚叱的睜大眼睛，真的，牠正埋頭吃老鼠，又不願被人看見。

“快點走開，否則牠就不吃了丟在哪兒。”母親拉着我走開，再告訴我說；”這貓很历害，捉到老鼠，如果每月初抓到，牠就從頭吃起，如果是月尾捉到老鼠，牠就從尾巴吃起。”

我不明白：貓都不懂得看月歷，為什麼知道從頭還是尾吃起。果然，有時候我掃地總發現貓未吃完的老鼠，月頭一定是留下尾巴，月尾一定是留下鼠頭。長大後我才知道萬物有靈，有些東西我們人還不明白。

從那時起，我們家的老鼠就漸漸絕跡了。我們家的石埕上有個排水口，有些不知好歹的老鼠總在渠口窺探着，想跑進我們家来，貓咪假裝不知道，躡手躡腳，躲在渠口側，聚精會神專注着，等着老鼠一探頭出來，就逮個正着，其余的老鼠都嚇破膽，吱吱叫的倉狂奪路逃竄，以後，再也不敢輕易走出渠口。

母親每天早上到菜巿場，有時都會買一點小雜魚，烹了之後，每天加在飯里餵牠，牠也老實忠厚，從不偷吃放在桌上的飯菜，從不咬嚙家裡的東西，唯有一樣：就是家里飯桌的一支腿，牠常在那里用爪子抓撓，把那支桌腿抓出了許多細細的溝痕，知道這是牠的本性，我們也都沒有喝斥牠。

有時候，牠突然沒有胃口不吃東西了，懶懶的不想走動，令我們很是擔心，也沒有醫生為牠治病，朿手無策，可能吃了已經中毒的老鼠。沒想到牠竟會為自己治療，每天去嚙我們家鋪在床上們稻草，過一會兒吐出來，如此幾次，過了幾天才見牠漸漸恢復吃飯，身體好起來。

冬天，牠喜歡晚上偷偷跑來我床上，躺在背窩里和我一起睡，父母親不允許，因為怕貓髒，說貓的毛容易引起皮膚敏感。我總是把牠藏在我的腳後，用被蓋得嚴嚴實實的，有時候沒發現牠就老老實實一動不動躲到天亮，有時父母親檢查我睡覺，發現貓咪的呼吸聲就把牠從脖子抓起放到門外去了。

我想，牠一定很傷心，那時的貓還不是寵物，只是家里的護衛。

冬天晚上太冷了，牠找遍了家里上上下下所有地方，除了我的床上，就是我們家的爐灶，那時還燒木柴，那灶里白天煮飯生火，晚上還有些余溫，牠就鑽進去睡了。

早上，天未亮父母親起床為我們做早餐，不知貓咪睡在灶爐里，把木卷花塞進爐裡，點着火架上柴，突然，貓咪從裡面衝出來，身上的毛有些也被燒焦了，可憐！我趕緊抱起牠，還好沒有燒傷，牠一臉驚恐。

在我們家里後院可以经常看見有其他家的貓白天在屋頂上闲逛，想勾引我家年青貌美的貓咪，我曾告訴牠不要上去，那些都是些沒教養的野貓，但牠沒聽進去，畢竟異性吸引力太大了。

家里有棵老黃旦樹依在牆邊，晚上，乘我們家人都上床睡，貓咪偷偷的爬樹上去，跳上牆，沿着牆上到屋頂了，哦，找男朋友去了。

有時我們家的屋頂會傳來貓之間爭吵的喧鬧，牠們在屋頂撒野追逐奔跑時瓦片碰撞的聲音，母親總會吆喝牠們，果然，爭吵打斗也就停止了。

沒過多久我們家的貓咪肚子漸漸的大了，也不上屋頂了，我還不知道什麼回事，母親告訴我貓咪懷孕了，我們每天在牠的飯碗里加多了些小雜魚。

有一天，我發現貓咪不見了，也沒來吃飯，呼叫牠也沒回應，我樓上樓下到處去找，終於發現牠躺在樓上走廊隱密處一個箱子的雜物堆里，幾只小毛絨球閉着眼睛在牠懷里吮吸，貓咪抬頭安靜的望了我一眼，就又專注的牠懷里的小絨球。

嘩，一下子生了四只，有金黃色間紋的，有黑白兩色塊的，還有黃白色塊的，還有一只和牠一樣色紋，煞是令人可愛憐惜。

我也不敢打撓牠，讓牠安靜休息和專注撫養孩子，隔天才見到牠起来吃飯，身體已瘦弱了許多。

過了一星期左右，看着那些小毛球睜開了眼，開始到處亂爬，貓咪總用舌頭舔着幫牠們清潔，雖然第一做媽媽，牠卻很有做母親的天性，再不亂跑，當小寶寶們吃飽了睡覺，牠才爬出来吃飯,或去曬一會兒太陽，大部分時間都看護着自己的寶寶。

當寶寶們長大可以吃飯時，就有人來抱走了，看貓咪的神情很是不舍，眼睛一直望着那被人抱走的小貓，牠似乎也很懂事，知道這是免不了的結局，自己也這樣過來了，只是默不出聲的獨自傷心。

一日無緣無故，突然發現貓咪不見了，全家人找遍每個角落都尋不着，上屋頂到處去呼叫，也都沒回應，牠飯碗里的飯已經發酸了，我們都很着急，我更是傷心，本來牠每天都常陪着我玩耍，突然不見，不知遇上什麼不測，我有些不知所措，母親也問遍了街坊，都說不見。

二三天時間，家里老鼠開始出現了，而且越來越猖狂，居然不怕我們，白天也敢在石埕上遛達，我們拿着掃把追着打，老鼠馬上快速的躥進水渠的暗道里去了，在渠口還回過頭來回望着我們，心里可能還在暗笑，我們拿牠沒辦法，確實，我們也只能詛咒牠二句。

晚上，老鼠那就更是猖獗了，乘我們都上床睡覺，就上竄下跳，到處翻箱倒櫃找東西吃，為爭吃的老鼠們還相互爭吵，經常吱吱渣渣叫不停，有些傻B的竟然跳到我們所剩不多的米缸里，吃飽之後卻發現上不來，逃不走了，要勞父親用火鉗子夾上來打死。

二個星期過去了，母親考慮再去向朋友要一只，到處問，但沒有人家的貓有生小貓，只好用老鼠藥到處擺，但老鼠們似乎也知道那東西有毒不吃，裝機關扣老鼠也不上當，這都是些久經考驗的老鼠精。

我更是失落，不見了一個好朋友，母親說：現在有些人專門在屋頂上偷貓，然後賣給屠戶，市場上经常有剝了皮的貓肉賣，我真不明白，覺得恐怖：這社會，貓肉還有人吃得下。

一天早晨天未亮，我們驚訝的聽到家里有貓叫的聲音，因為晚上我們家后院進廳的門是關上的，父親趕緊起床下到樓下打開房門，驚詫不已的發現：是我們家的貓咪回來了，我高興的趕緊過去抱起牠，一看：瘦了許多，也脏了，就似一個衣裳襤褸的孩子飽受欺凌和辛酸好不容易才回到家，牠委曲的叫了二聲，似乎想告訴我們牠曾經歷過的苦難和回家的喜悅。

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家了就好，父親趕緊拿了一個新碗盛飯喂牠，之前牠的碗是我們用破了角的碗，因為二星期沒用也丟了，牠顯然肚子很餓，家里也沒有魚腥餵牠，以為牠回不來了，家里也沒買小雜魚，只加點菜湯牠就全部吃完了，然後靜靜的去休息。

我想二個星期，沒有吃，受盡折磨，這是個多麼艱難的過程，恐怕许多貓都會餓死。一般家貓不會自己跑得太遠，如果不是被人捉住困住，牠一定會跑回家，那又是誰會無緣無故的困住只貓：屠戶？或是需要貓而家里沒貓的人？貓咪無法告訴我，牠這二星期里肯定經歷了許多的恐懼、危難與飢餓。可憐！逃回家的路程可能很漫長、艱辛，一只小動物要走多少回家的路程，抱着多麼堅定的決心、希望，要歷經多少艱險……我無法想像，在即將天亮才逃回家，我們都贊嘆：貓咪真是好貓，貓英雄！

這次丟失的迷團留給了我無盡的遐想和傷感，讓我從心里更疼愛這只貓，也不知怎麼去感謝牠對這家的忠誠。

貓咪一回來，老鼠馬上消聲匿跡，躲在排水渠里，再也不敢出來。

後來，貓咪再生了一窩小貓，牠盡心盡職的把牠們撫養大，又看着一只只被抱走，我覺得這是對牠很殘忍的一件事，剛剛斷奶就要骨肉分離，牠那種無奈和綣戀的眼神總讓我傷感和惦記。

有一天，貓咪趴在桌子底下不動了，也不吃飯了，前幾天見牠吐了許多吃下的稻草，這次特別嚴重，叫牠時也只能抬起眼，迷茫留戀的望我一眼，母親說牠可能吃了嚴重中毒的老鼠。

我心里慌亂得很，不知怎麼幫牠，那時代，也沒什麼獸醫的概念，只能眼睜睜的望住牠死去，這是件很殘酷的事，讓小時候的我傷心憂鬱了許久，因牠是我最好的摯友,為保衛我們家的安寧鞠躬盡瘁，貢獻一生……

人一生中，喜愛過的動物，牠會默默無聲伴隨著你的生命，在你生命的長河里靜靜的留下一串串不可磨滅的記憶，讓你喜樂，讓你思念，讓你回味，也讓你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