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艰难地撑着身体站起来,把药瓶放在柜子里,一阵疼痛她跌坐在地上,药瓶和一张病历卡掉在地上。阿桃从外面进来,慌忙上前哭喊着。
“阿婆你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
看着地上的药瓶和病历卡。阿婆摆着手,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摆着手脸已扭曲如苦瓜。
“你已都看到了,没用的瞎花钱。”
“阿婆,你为何不告诉我呢,上医院。”
阿桃心如刀绞,悔恨伤心一股脑涌上心间,泪水如雨。
医院。主治医生皱着眉。
“这个老太太死活也不肯住院,说家里有孙女不放心,工作没找到恋爱又谈崩了,从小没了父母,离不开她,医院太贵她住不起。我们只好依她的意思,保守治疗吃些药控制。一个人来看病拿药,我们都好佩服这个勇敢的老太太。其实她这病已到了晚期,住院也只是延长她的生命,早晚也都要去的。”
主治医生和阿桃讲着阿婆的病情, 以及接下来要采取的治疗方法注意事项,征取家人同意后。阿桃去交费,把一匝钞票数给收费的工作人员。阿桃心里空落落的,她从没数过这么多钱,有些慌又怕数错了,又问了一遍拿着收据回到病房。
阿婆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药水流入体内已睡去。阿桃握着她的手,如干枯的柴,又忍不住嘤嘤哭起来。
第二天又交了七千多,第三天交了九千多,第四天,第五天………家里的钱没了,阿桃发现阿婆有一个箱子锁着,那是一个年代久远的小木箱子,上面黝黑的木纹,挂锁的地方被磨了一个深深的凹槽。她找来工具撬开了,里面有两张银行卡,上面各存着五万,三万,还有两封不知谁写来的信,没有写信人的地址。她好奇地打开,一下子泪水涌出,滴在纸上字迹模糊一片。她哭着狂奔去医院。
阿婆已虚弱地半躺在床上,初冬的午后,阳光慵懒地照进来。
“阿婆,我都知道了。我妈不会回来了,你保守着这个秘密只是不让我失望,不让我痛恨她吗?”
阿婆点着头。
“谢谢你阿婆。阿婆你快点好起来,你答应过我要活一百岁的,要给我带小孩的。”
泪水顺着阿桃的脸不住地流下,阿婆笑着点头。
“傻丫头,人的寿命都有限早晚都有一死,知足了。”
阿桃帮她洗脸梳头,头发一把一把地掉,阿桃心疼地收起,默默地点着头。
“卡上那钱不能动,那是你的嫁妆钱,还有三万块在小卖部老李那,家里那老房子也能值几个钱,如若你不想住了就卖了它,到城里买个房子。”
“阿婆,我不会的。阿婆你能好起来的。”
“听话,死后就埋在西边的山头上吧,你爸的邻边也有个伴。”
说话太久了,阿婆喘得接不上气昏了过去,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送进抢救室。
走在街上,所有的楼房行人都在飞,重叠着拥挤着在眼前晃。兰子家的理发店飞不见了,阿桃找了好久仍没找到。
“阿桃你不在医院看阿婆,在街上晃悠啥?”
谁在说话?阿桃脑袋就大了,人轻飘飘的。她摇了摇头,又揉了揉眼,眼前站着一男一女。是兰子那一个男的不认识。
抓住兰子如救命稻草,忘记旁边那个人的存在。
“兰子,借我一些钱,我,………”
话还未说完,哽咽得泣不成声,如雨的泪水纷纷。
“阿桃,有我,我有不用向兰子借。”
旁边那个男子已抱着阿桃,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阿桃这才看清是乔木,像航行了太久的船靠了岸,所有的担心害怕孤苦无依一齐涌来,她忘我地大哭在乔木的怀里。想起什么似的对他们说谢谢,三人奔去医院。
护士在收拾阿婆的东西,病历卡药,床前的仪器都已撤去。阿婆望着门口。
“怎么了为何撤走,钱我拿来了这就去交。”
阿桃和护士说。护士指指阿婆。阿婆死活也不在医院住了要回家。阿桃劝了半天也无果,兰子和乔木看着阿桃等她拿主意。阿桃和乔木去找主治医生。
“遵从老人的意愿吧,让她走得安心。这病是没希望了,顺从她就是最大的孝顺。”
“再没希望了?”阿桃问,医生摇着头,乔木握着阿桃的手冲她点头。
阿桃和乔木轮换看着阿婆,做些好吃的给她吃。最后吃不下了,连口水也喝不下了,头发已掉得只剩几根,人如形将要朽的腐木。给她擦身子换衣服,身体如一块板又硬又僵,身上出现了水泡,直喊疼要轻些。最后擦完身子再换衣服,没了知觉。只小声地气若游丝地哼哼。
阿桃没了眼泪,干嚎着嗓子也哑了。疼得她直跺脚团团转。
“阿婆,你好受罪。你活着一分钟就受十二分的罪,我的心就疼得几百倍几千倍。少受些罪阿婆你还是快些走,可是我又舍不得。你走了我真的是孤零零一个人了,没人疼的孩子了,阿婆,阿婆。”
阿桃眼肿得睁不开,趴在阿婆床边数着。乔木陪在身边暗暗流泪。
冬夜,北风呼啸飘起了雪花。
“乔木我不想阿婆再遭罪了,可我又不能做什么。”
“阿桃我们只有陪在她身边,就是做了许多了。阿桃,如若有天我不在了,你也会像阿婆那样难过吗?”
阿桃迷糊了她不解他的话,更不知他为何说这些。轻轻地捂住他的嘴。
“乔木,你忍心让我再伤心欲绝吗?”乔木笑了一下。
“我只是随便说说。”
“快吐吐。”阿桃逼着乔木吐了几口唾沫,围坐在炉前,红通通的炉火映红了屋内的一切。外面的雪下得大起来,阿桃朝乔木身边靠了靠两人偎依在炉边,只觉彼此是依靠。
雪下了一夜,第二天仍没停。阿桃起来端点吃的去喊阿婆,喊了几声没应身上仍温热,人已走了。阿挑抱着阿婆的尸身抢天呼地地哭。
乡亲们听闻冒着雪来吊唁,张罗着一些事宜。阿婆不希望办事,本也没多少亲戚。来了就来了,不来的也不请。晚些时候来了两个年纪稍大的老人,吩咐合日子几时火化下葬,到附近的寺庙请和尚来念经超度,是砌坟墓还是不砌。阿桃说不砌,照阿婆说的一切从简。
夜里阿桃守在棺前,天更寒冷。四周冷清清的,风吹着窗玻璃咔咔的响,又抽泣起来。
“阿婆,现在你睡在那儿,我可以看到你是存在的我也不觉得孤单,明天火化后只有一把灰了,再也没有阿婆了。阿婆你去了哪,你还能听到我说话吗?人死了什么也没有了,像从没有来过一样,没存在过一样。”
阿桃神思恍惚,念念叼叼,神情颓废得呆坐着,乔木陪着她暗暗伤心。
火化后阿桃抱着骨灰盒回来了,像一具行尸走肉。一人坐在屋内对着骨灰盒。雪依下得没天没地,众人都各自回家去了。
第五天,地上没了路,风吹着哨子扯着树木,天地一色雪没膝。乔木起来不见了阿桃,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雪下得比以往几天都大。
阿桃捧着骨灰盒,一边艰难地向山上爬去一边喊,阿婆我带你上山。一切按照你的意思从简,你以后就住在山上了。我回来可以看到,阿婆我带你上山去。跌倒陷在雪里,鞋没了,手套掉了,围巾被风吹走了也全然不顾,她像着了魔症。阿婆在风雪中冲她笑,喊着她,冲她招着手让她到怀中去。阿桃深一脚浅一脚地爬着,手冻肿了,手指头扒出了血,还在扒着向前爬。陡峭的山头,人立不住,风雪如刀脸皮生疼僵木。脚一滑身子跌出。猛然一双手拉住了她,两人滚落在平缓的坡面。
“阿桃,围上围巾带上手套,我是一路看着你落下的东西才寻来的。冷吗?”
“不冷乔木有你在,不冷。”
两人铣开雪面,开始挖坑。坑照先找人选好的位置挖好后放进骨灰盒,两人搀扶着下山去了。
乔木又住了两天说有事,匆匆走了。给了阿桃留下地址,说要是她想他了去找他。
真的可以体会那种孤寂冷清具体是什么味了,风刮着可刮的一切,似不曾想刮什么。夜里只要有响动,阿桃吓得抖成一团。白天明明有太阳,也觉得哪儿都黑窟咙咚的,张着大口随时要吞掉她。那种感觉如影随行到哪都在,严重时让人窒息。
墙头上一株草在风中摇摆,阿桃觉得她就是那株草。简单收拾下后第二天她离开了,阿婆住了一辈子的房子越来越小,直到成为一个小黑点不见。还有许多未曾经历,许多该面对的要去面对,人总是要向前走的。阿桃去城里了。
在城里找了份工作,每天努力工作,积极地活着。四年后,她辞了职带着阿婆留给她的嫁妆钱加上这几年的积蓄,她去了早已熟烂于心的一个地方。
机场阿桃的心怦怦乱跳,急切地搜寻熟悉的身影。两个中年男女望着出口,不用说那是乔木的父母。
乔木为何没来,阿桃的心揪紧。他们迎了上来。
宾馆大家坐了下来。乔木的妈妈脸色凝重地拉着阿桃的手告诉她。乔木出差路见一小女孩在路上玩,一辆货车驶来为救女孩,他死了。临终让他们替他来接她。阿桃瘫坐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又是一年春季,阿桃在异乡的路上。
如洗的碧空,几朵白云闲适地从头上飘过。阿桃望着天空泪眼婆娑,他们在天上很好。笑着泪水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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