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应是个平凡甚至卑微的人的。
辽宁抚顺的气候还算舒适。小城嘛,充其量就算是个四线城市,总有八百年面貌一成不变的角落。
总想着,赶上夏天最热的时候,在三伏天的傍晚,上身老头衫、下身花裤衩,脚上再趿拉一对儿人字拖,不刮胡子但要洗头,然后一屁股坐在楼下大排挡的塑料凳子上和洋哥他们五六个兄弟侃天侃地侃大山。保证要不了多长时间,腿和屁股就能跟凳子完美结合,无缝对接。
这种生活可能乏味无趣,有人说我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咋的就没有激情去折腾折腾呢。也许和我赫敏女神一样,就像特劳尼教授说的,她的心枯燥得像个老女人(实际上我并不这么想),我也有一个枯燥的老头子的心吧。
不得不承认,我这个人本身就乏味又无趣,而且还甘于平庸。但我至少懂得怎么像个退休老教授那样享受生活。
“刘漾,又搁那发什么呆?”洋哥冲我打了个舌响,仰着头以他自以为帅的角度看我。
“干嘛,我又不是女的,你这样没必要。”
洋哥嗤笑了一下,舔了舔嘴唇间的啤酒沫子。
最后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哈皮把绿棒子往矮脚桌上一杵,发出的前几个音节有些模糊。“你还不知道他,又思考人生呢呗。你瞅瞅他杯子上的字,什么上善若水……”周围一片大笑。
“兄弟,那叫心如止水。”
“嗨!有什么区别,就那意思,领会精神,懂?”
“不是我说,就你这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找着女朋友,你看看哈皮他们人手一个。”
“哎哎,怎么说话呢,还人手一个,对象又不是东西。”
“你不把她捧在手心儿啊,人手一个哪错了?”
这俩货又要因为一点无伤大雅的小事大动干戈了,我出来是享受生活,不是听他们吵的。
“你俩差不多得了,还有十来天开学,下次放假之前没几次聚在一起了,还不好好珍惜?”
“漾子你不懂,我们这叫吵吵更健康。”哈皮挑着眉和已经呈现炸毛趋势的洋哥对视,洋哥没表态。
之后的小聚气氛还算融洽,他俩见面总是互相挑刺儿,不过这样总比无话可说强。我见过,或者说我周围的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离开一个集体进入另一个新的集体时,关系总会从有点小矛盾小冲突到互相只记得对方的好,再等到后期就渐渐疏远了。所幸目前看来,他俩还停留在早期阶段。
哈皮为什么叫哈皮呢?因为他姓哈,又很皮很欠,像洋哥这种猫系男子一般人不敢惹,他就非得逆毛撸,把他惹急了才罢休,正好哈皮又有另一种意思,一开始不知道是谁领头叫的,他倒也欣然接受。
像这种暑假,是目前我每年最期待的事情了。
晚上十点多,我和小醉的洋哥一起回家,开放式小区里有很长一段路没有路灯,晚上不太有小姑娘敢走这里。不过我们俩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可怕的,我就一路听着洋哥叨叨扛着他走。
“刘漾啊,你说你这老头子脾气,平时还慢吞吞的,怎么就能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呢……不像我就得留在这个小破地方等你们。”
“你是不知道啊……你们都在外地上学的时候,我有多孤单,连个拼酒的人都特么没有……”
“你将来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哥哥我,课本上那句咋说来着……嗝……”
“狗、狗……”
“苟富贵无相忘。”
“啊,对对对,狗富贵儿……”
我垂了眼,没什么可说的了。我的性子淡是淡,但并不是个翻脸无情的主儿,有人说这样的兄弟将来可能会让你吃亏,但我笃定郑雨洋他绝不是只会拖累兄弟的人。他有野心又能折腾,文凭对他来说只能算是暂时的阻力。不像我,如果我和他位置对换一下,我就真的只能靠别人养我了。
他还在我耳边嘟嘟囔囔,我扛住他大半边身子的重量闷头往前走。
我兜里郑雨洋的手机响了,屏幕的亮光刷地穿过大花裤衩的布料,投射出彩色的花纹。我抹了把脸上的汗,心想回去可得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叫他自己先扶墙站住,我接起电话。是郑雨洋的妈妈,问他怎么还不回家。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我摄入的那点酒精就已经足够麻痹我的神经,迟缓我的反应,稀里糊涂地就冲电话那头说“妈,我到楼下了,马上回去。”酒后我的声音有点低沉,电话那头并没听出有什么不对,应了声然后断了线。我瞪了眼郑雨洋,周围这么黑他又喝醉了,肯定看不见我。然后,我开始试图把他搬上楼。
忙活中,我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叫“郑雨洋”,我反射性回了一声“嗯?”,转身看了看,没人。酒精真不是个好东西,刚才是幻听无疑。
和阿姨说了再见之后,我抖了抖粘湿的背心,转身下了楼。
正兴致勃勃地想着回家洗好澡以后,怎么享受剩下的夜晚,脖颈就突然钝痛,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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