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如同波涛汹涌的大海,时而平静,时而宽广,如果说巴肯寺是吴哥繁盛的开端,吴哥窟是吴哥繁盛的顶峰,那么介于这二者之间的,便是一步步将吴哥文明推向巅峰的浪花。
公元910年,完成迁都大业的耶输跋摩一世去世,公元1113年,建造吴哥窟的苏利耶跋摩二世即位。在这近二百年的时光之间,吴哥王朝经历了五代国王,他们沿着先王的传统,建造水库、宗庙以及安放骨灰的庙山,建筑的规模越来越大,形式越来越美,这些大大小小的建筑,布满了整个吴哥地区,像是一颗颗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珍珠。
茶胶寺(Takeo,建造于公元1000年左右)
之所以对这座不出名的寺庙着迷,是因为在这里,我感受到过惊惧。
2014年,从通王城出来之后,无意间游荡到这里,当时是下午三点多,没有一个游客。整个寺庙高大威严,阶梯陡峭,我沿着其中一侧的石梯向上攀爬,爬到中间的位置,向下看,那是一个令人惊悚的角度,如果人仰马翻的跌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再向上看,乱石堆砌的寺庙带着一种严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监督着我,看看我到底会不会知难而退。
我站在中央,进退两难,旁边也没有人可以呼救,至今我还清晰的记得当时的心跳,我定了定神,抓紧两侧的石块,手脚并用,战战兢兢的爬到了寺顶。
寺顶的风景也是一片肃杀,在小吴哥寺和通王城里,无论你走到哪,都有游客,游客的喧闹让你和现实世界紧密相连,而在这里,旁边没有一个人,太阳暴晒,天上的流云从头顶划过,我好像已经远离了尘世,到了一个与天接近的地方。
神庙的小门内,躲藏着一双眼睛,我在明处,它在暗处,我看不见它,但它却对我的一举一动明察秋毫,如果一个人感受过这种气息,那他断然不敢作恶。
丛林中的茶胶寺下去的路比上去还难,我背着身,扶住阶梯,一只脚先向下试探,然后另一只脚跟着踩下去,踩稳之后,稍作休息,然后再往下试探着走,整个过程,呼吸紧张,心跳加速,鼻尖几乎贴在石梯上。
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双脚踏实的踩在地面上,全身立刻放松下来,内心充满了喜悦,像是通过了一场艰难的考试,回过头去,寺庙依然挺立在那里,肃杀的气氛结束了,空气里多了一些清凉和愉快,我双手合十,向着神庙鞠了一躬。
回去后,翻阅资料,原来茶胶寺是阇耶跋摩五世给自己修建的庙山,但修建到一半,就被废弃了,所以这里人迹罕至。废弃的原因,一说是因为修建过程中,有雷电击中神庙,国王认为是不祥之兆,便放弃了修建;一说是因为选择的石块太过坚硬,不适合雕刻,因此放弃了修建。
无论什么原因,茶胶寺都以石块最原始的状态被保留下来,成为吴哥地区一道独特的风景,体现着独立的建筑美学。
2019年,我再次来到茶胶寺,没有了上次的慌乱,可以好好看看这座寺庙。在整个吴哥地区,大型石块是主要的建筑材料,量体堆叠完毕,匠人们在石块上进行雕刻,这些细密繁复的雕刻,在视觉上减轻了石块的重量,让厚重的神庙显得轻盈华丽,雕刻本身也是一道附着在建筑之上的艺术。
但茶胶寺未经雕琢,平整的石块,呈现出雄浑的气势,建筑通过材料本身体现出纯粹的结构美学。也正是有了茶胶寺,我们看到了吴哥寺庙在建造中的样子,体会到一个寺庙的完成,从选址、设计、采石、运输、建造、雕刻、完善,是多么的艰辛和曲折。
未经雕琢的茶胶寺大人物设立了贯穿百年的大目标,他们气宇轩昂,名垂青史,小人物看中的却只是这一世的安稳快乐,想要的不过是一间草屋,三亩薄田。
然而小目标总是要让位于大目标,小人物也要从属于大人物,为了实现那个贯穿百年的目标,多少小人物要搭上一世的性命,成就大人物的一世英名。创造历史的,到底是王侯将相,还是寻常百姓?
女王宫(又称班蒂斯蕾,Banteay Srei,建造于公元1000年左右)
无论被称作“女王宫”还是“班蒂斯蕾”,都是令人心驰神往的名字,其实这座寺庙的拥有者,并不是女王,而是阇耶跋摩五世的老师,一位隐居的修行者。
公元968年,罗贞陀罗跋摩去世后,将王位传给尚未成年的阇耶跋摩五世,他在老师和王室大臣的辅佐下,处理王朝的事务。君王成年之后,老师已经年迈,于是,国王便在远离王城的地方,挑选了一个僻静之处,修建了班蒂斯蕾,作为老师的修行寺院。
1914年,法国人发现这座寺庙的时候,很多历史尚不清楚,只因这座寺庙在阳光下呈现出可爱的玫瑰红色,寺庙上又处处雕刻着精美的女神像,因此将之命名为“女王宫”。
女王宫的整体布局,延续了吴哥建筑的风格,人们经过步道、藏经阁、荷花池,进入宫殿中央。宫殿规模不大,用令人亲近的尺度,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空间。围墙上的门框只有1.2米高,经过时需要微微低头,于是,每走一步,都让人从内心生出谦卑和宁静。
宫殿中央有三座祠塔,中间的一座供奉着湿婆神,旁边两座分别供奉着梵天和毗湿奴,梵天神像现存于金边博物馆,其它两座神像不知所终。三座祠塔从南至北一字排开,塔宽3米,高9米,塔与塔之间相隔1米。
女王宫女王宫的材质,是一种罕见的红色砂岩,质地柔软,在阳光下呈现出玫瑰色。因此,女王宫的雕刻是整个吴哥地区最精美的雕刻,繁复细密如刺绣一般,门楣上雕刻着神与魔的斗争,门柱上雕刻着手捻花苞的女神和缠绕舒卷的藤蔓,宫殿前,印度神话中的神猴哈奴曼一丝不苟的守护着这一切。
女王宫的雕刻一千年风吹雨打,砂岩的毁坏和风化很严重,宫殿很多地方,已经开始泛黄甚至发白。再过一千年,这座宫殿也许被岁月碾压成一堆粉末,重回到最初的状态,然后开始一个新的纪元。
神猴哈努曼当你在吴哥城内逛了太久,对青灰色的石头感到审美疲惫,那我建议你来看看女王宫,尤其是在日出或日落时,整个宫殿闪烁着红酒般的光芒,恍惚之间,你会真的相信,曾经有一位女神,从荷花池中沐浴归来,手拈一朵荷花苞,跣足挽发,轻提裙裾,对着这人间嫣然一笑,然后走进幽深的宫殿,这一梦,再醒来时,已过千年。
寻找心中的女神
吴哥的寺庙和雕刻真的是太多了,多到你永远也数不清,永远也看不完。除了那些拍过电影,上过电视,声名大噪的寺庙之外,还有很多美丽可爱的地方等待你去发现。
这些寺庙通常游客不多,幽静神秘,你不必了解她的历史,甚至不必知道她的名字,你只管走进去,坐下来,去感受她的气息。那些墙壁上的女神,正在对着你微笑,隔着千百年的兴亡沧桑,她们依然如此热烈,她们想从这墙上走下来,走进这热闹腾腾的人世红尘。
穿越岁月的女神如果在众多的女神中,有一尊能与你长久对视,那你一定和她有缘:
也许你曾在这里生活,从女神的面前经过,也许你是一个路人,在女神的廊檐下避雨,再也许你干脆就是雕琢女神的石匠,她从你的心里手里诞生,你走了,但她却始终无法忘记。
任你在人世间颠簸流转,她痴心的在盘根错节的雨林下等了一千年,不惧风雨,不惧黑暗,只因今日要与你相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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