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紫明宫的正殿里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白浅上神独自一人坐在主位的犄角上,盯着面前的杯中绛红色的果浆无精打采,实在提不起精神来。
抬眼往台阶下面的人群中望去,凡是白浅认得的人,都各有各忙。子澜是今天的主角,被翼族的执政长老引领着穿梭在大殿的人群中与翼族各部族首领结交攀谈。子澜在众多师兄中是数一数二机灵的,应付这种场面如鱼得水不在话下。
昆仑虚其余的十几位师兄早已被别有用心的人群瓜分殆尽,各自被一撮莺莺燕燕或莺莺燕燕的父兄包围住了,或是推杯换盏,或是套近乎拉关系。其中比翼族君相里阙正端着酒杯与她十五师兄比比划划地聊得尽兴。白浅暗笑那相里阙眼光不俗。而她那姿容俊雅、举止最为风流的九师兄令羽,似乎对当年在大紫明宫中的遭遇心中还存留一些阴影,虽也被几个环肥燕瘦围绕着,却始终沉着一张脸僵在那里,连笑容也不愿多露一个。
小应儿正坐在一个翼族花白胡子的长老怀中一口一口吃着芙蓉凤乳羹。只有火麒麟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剥着虾壳,偶尔抬头往主位方向看上一眼。
白浅百无聊赖,但见面前杯中的果浆红艳欲滴、清香四溢,忍不住端起来轻啜一口。好在那果浆入口清爽、酸甜适口,虽没有酒来得痛快,却也别有一番滋味。白浅刚把杯子放在桌上,身旁便有伶俐又体贴的侍女为她将杯子斟满。
早在翼界由擎苍当政的年代,大紫明宫就已经被它的主人打造成了四海八荒闻名遐迩的富贵场安乐窝。白浅当年与九师兄令羽刚被擎苍掳到大紫明宫的头几日曾有幸领教过其中令人乐不思蜀的滋味。白浅还曾暗自感叹过,倘若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恐怕早就芙蓉帐暖困鸳鸯,此身终老温柔乡了,还回什么昆仑虚,修什么逍遥道?如今隔了几万年,翼族经历过了战乱和兴衰,两代君主过后,依旧有着当年鼎盛时期的影子。翼族女子歌喉动听、舞姿曼妙、温柔可人,是难得的解语花,子澜是个有福的。
白浅自回忆中抽身时,眼角处瞟到大殿中已有两位瞧着面熟的头领似乎认出了她,已端着酒杯起身要朝她这个方向过来。白浅忖度着,若是被这一群人认出来堵在这里,又是恭维又是敬酒的,闷也要把人闷死,忙朝着火麒麟所在的角落里望去。好在火麒麟时刻留意着她这一方的动向,瞧见白浅朝她使眼色,火麒麟将手中剥了一半壳的虾子丢下便隐匿了身形瞬间闪到了白浅身侧。二人携着手从大殿主位屏风后的一道角门钻了出去。
大紫明宫前面几个大殿里歌舞喧嚣,好不热闹。地处在后方的寝宫,虽与前殿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花园和莲池,依旧能隐约听到谈笑声丝竹声。
天气晴朗,翼界的天空中也难得点缀了丝丝缕缕的七彩祥云,昭示着这一方领土的主人家正办着喜事。正午和暖的日光,透过寝宫雕花窗棂子上糊的淡青色绡纱,投射进来的光影也透着雅致的青色。窗棂雕花的影子,斜斜地映在平滑如镜的紫晶地砖上。
胭脂伫立在窗前,倚着窗台看了看窗外盛开的菊花,又发了会儿呆,隔了半晌才缓缓走到绣架旁坐下,捻起绣花针继续在未完工的红绢上绣百鸟朝凤。
绣架一旁不远的圆桌边坐着两个上了年纪老妈妈理丝线。其中一个略胖些的一边觑着胭脂坐立不安的样子一边嘱咐道:“君上虽贵为西荒君主,却也要依照风俗礼仪行事。为了图吉利平,常人家的女儿在出阁前的三个月内是不允许与夫君见面的。君上如今已经是破例了。老身劝君上,还是多少忍耐些,横竖过了这一个多月,你们小两口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相守,又何须急在这一时呢?”
胭脂刚在绢上扎了两针,听了这些话,不免又心烦,遂将绣花针往绢布上一别,叹息道:“明明是我自己的婚事,到头来却要由着别人在外面尽兴,真不晓得是谁定下这样没道理的规矩!”
另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妈妈将胭脂拉到身边坐着,又给她沏了杯茶放到面前,方温和地开口说道:“君上从小是被老翼君和两位兄长娇惯坏了,从会跑会跳的时候,就跟在两位兄长身后在军营里打打杀杀的,没个女子该有的安静。好在这些年给小公主当了娘亲,性子才和缓了下来。日后给人家做了媳妇,可得紧着收敛收敛你那急躁性子,不然姑爷家会笑话。”
老妈妈话音刚落,寝殿外响起一声戏谑的调笑:“哈哈,我来得刚好是时候。看来是有人思念情郎在闺房里坐不住啦!”
胭脂闻声惊喜抬头望去,白浅笑眯眯地拉着火麒麟的手已经步入寝殿。胭脂忙迎上去笑道:“你来啦!”
两位老妈妈也匆匆起身向白浅行了礼,将圆木桌上的丝线收在一起,才躬身退了出去。
胭脂拉着白浅在桌旁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我这一上午被两个老妈妈看得牢牢的,还要听她们两个唠叨,耳朵都要磨出茧子了。”
白浅笑道:“你那未来的夫君今日摆了好大的阵仗,连我师父也被他拖来压场子。前面的大殿里热闹的紧,虽然你没请外界的人来,可是四海八荒有头有脸的该来的都来了,子澜师兄今日着实给你们翼界长了脸撑了门面,到现在还被一群部落首领围着灌酒呢。”
胭脂羞涩的微笑,脸颊红艳艳的,连眸子里都闪着亮晶晶的光:“昔日在凡界中他还多少能饮上几杯,今日被众人一灌,恐怕是要醉了。”
白浅接过胭脂递过来的茶杯,舒心地啜了一口才说道:“也只有大醉一场,子澜才不辜负今天这个喜庆的日子。我那十六位师兄,除了九师兄是不沾酒的,其余的酒量都不差。子澜师兄小时候也没少同我一起偷师父的酒喝,你不必太担心他。大不了醉了就睡在你这里不走了。反正你们俩在四海八荒众神面前是过了名录的。”
白浅径自打趣着胭脂,殿中除了静静在一旁啃苹果的火麒麟再无旁人,说些私密又过火的话,也不怕其他人听了去。
白浅站起身在胭脂的寝殿中四处打量,寝殿虽雕梁画栋,但陈设布置素雅整洁,一如胭脂在凡界住的屋子一样简单。就连床帐都是淡淡的烟灰色,群青色暗绣云纹的被褥,莲青枕衾。太素净了,一丝一毫都不像个待嫁女儿家的闺房,反倒更像白浅四哥的卧房。
殿中唯一算得上富贵的,也就是那两尊鎏金的鸾鸟香炉了,隆重地摆在寝殿当中,香炉里焚着凝心静气的百合香,淡白色的烟丝丝缕缕地从鸾鸟的嘴里吐出来,氤氲在空气中,只闻到沁人心脾的甜香。
转身间,白浅猛然瞧见摆在妆台旁的一方绣架,绣架上面是一块正红色的绢质的喜帕,那耀眼的红,恐怕是这殿里唯一靓丽的颜色了。只可惜刚刚绣了一半儿,绣花针就插在绢布上。白浅坐下细细打量:“真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这个。”
胭脂无奈地笑道:“我们族中女子在出嫁前有自己绣喜帕的风俗。我娘亲很早就去世了,我又从小跟着哥哥们长大,原本是不大会的,自打定亲后,身边的老妈妈们日夜轮番不停的教,如今也会了,只是绣得还不好。”
白浅仔细瞧时,只见那方正红色的喜帕中央绣的是龙凤呈祥,正暗合着天族翼族此次的联姻盛事;喜帕的四边角上还未绣完的是百鸟朝凤,这又与胭脂在翼界君主的身份极相称。
“图案好,寓意也好。难为你怎么想的?”白浅赞叹的抚着精致的喜帕,心里羡慕不已:“你的手真巧,我就弄不开这些,小的时候我阿娘跟着我阿爹云游四海,也没教过我。我那几个嫂子有会这个的。”
胭脂笑道:“你若想要,什么好的没有?恐怕你的喜服喜帕早已让九重天的织女们裁制好了,还等你开口要吗?”
“话虽如此,却不及你这自己亲自绣的有意义。”白浅的视线依旧胶着在喜帕上,舍不移开眼:“可惜我现学是来不及了……”
“这有什么?不过是多花些耐心罢了,难道它还有你们昆仑虚的阵法复杂?”
白浅听了这话,才将视线移开,抬起头说道:“喜帕太复杂,我是学不来。若是简单些的,我倒是可以试试,比如手帕、荷包之类的……我师父的生辰快到了,往年总是寻些文房四宝,经文字画,古籍珍本送他,今年送个亲手做的,想来也不错。”
胭脂点点头:“就是这样!你师父在意的就是你对他的心意。你想学我教你。你喜欢什么花样,我可以帮你画……”
说罢二人扎在了一处,从箱笼中又翻出各色绸缎布料和丝线来,没半盏茶的功夫已堆满了一桌子。
火麒麟独自一人在一旁啃完了一个苹果,又吃了半碟子榛子酥,见那二人一时半会儿用不上他,便悄悄地溜出了寝殿,朝前面热闹的大殿走去。他记得墨渊上神刚刚似乎有事临时离了席,万一办完了事回去又寻不到这位白浅上神,想必是要着急的。
网友评论
再看看现代女性?!靠,个个能顶大半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