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早打开微信朋友圈,看到父亲已经晒出了悦跑成绩:5.25公里,32分29秒。这令我有些汗颜。一个小时前我还在纠结,是起床晨跑还是下午再跑,这一纠结,时间哗哗哗地流走了,眼看就要到上班时间,只有悻悻地起床赶路。
父亲在蒙自碧色寨火车站父亲偶尔还会在朋友圈晒晒他的书法习作,作品虽是平常普通,但也可窥见几分功力。无论是跑步还是书法,他坚持了四十余年,每天如此,雷打不动,这种习惯已经深深地融入他的生活,成为他生命不可或缺的部分。
去年底,父亲七十岁寿诞时,我给他去了个电话,表示了不能陪他过生的愧疚。那时他在广州,我在成都,中间隔着大半个中国,我也想过专程赶过去陪他,但最终还是败给了世俗。他倒是好,似乎越活越开明,反而安慰我,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安心工作,还在朋友圈尽兴写了几句:“人生七十古来稀,如今似乎不足奇。八十寿辰有的是,甚至九十还多些。”你看看,这份雄心壮志,这份乐观豁达。
父亲信手写出的书法也许是因为岁月的力量太过神秘,致使我们父子之间相处才得以像今天这样融洽,那些早前的纠葛、矛盾、冷战和冲突,已经消融在岁月的烟尘之中。
我是在农村野蛮生长起来的孩子,为什么说野蛮?是因为我从小性格刚烈、好斗且残暴。父亲一直在城市里工作,对我无法监管。而母亲温柔善良,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狠话。那时的我,架没少打,祸没少闯,经常有家长上门告状。小小年纪就背着大人潜水游泳,几次险些溺死在野水之中,着实让大人操了不少心。有一次同母亲发生争执,还动起手来,恰好父亲探亲在家,见状,狠狠地掴了我一记耳光,打得我耳鸣三天不息。从那天起,我开始记恨父亲。
性格复杂多变的我这一记恨就是二十余年。在我结婚生女后的某一天,积压多年的怨恨终于像火山一样爆发出来,我与父亲杠上了,四目怒对,一触即发,连站在一旁的母亲和妻子都吓得不知如何应对。我将心中对父亲的不满情绪一古脑儿倾泻出来,心中大快。这一次,父亲没有跟我理论,更没有动手。事后,我们相互沉默反思多日,最终在母亲的劝慰之下,我开口叫了一声“爸爸”,但时至今日,我还欠父亲一声“对不起”。
现在想起来,要感谢这次爆发。父亲以如山一般沉重的爱包容了我,并进行了反思,调整了与子女的沟通方式。我在冷静之后,也是万分悔恨、自责。随着女儿的渐渐长大,自己也面临着教育子女的问题,也慢慢理解了为人父母的不易。一次情感的大爆发、大冲撞,让我们父子双方都得到了成长,并从此化开了积怨,打破了隔阂,相处渐入佳境。
近来有种特别强烈的感觉,感到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生活在父亲的影子里。像父亲一样疾恶如仇,一样知恩图报,一样勤勉奋进,一样热爱文学,一样喜欢运动,一样视功名如浮云,一样对未知领域充满好奇心,太多太多的相似之处,连自己都有些诧异。
父亲和他的大哥父亲小学四年级尚未读完就辍学在家务农,17岁远走他乡打工,凭着一股不服输的精气神,从一个最底层的冶炼工人,走上干部岗位,先后任厂团委负责人,挤身冶炼厂党委七委员行列。后又调任动力车间党支部书记(正科级)和党委工作部副部长,直至退休。而与他同时到厂里工作的众多同乡,一辈子都没走出工人岗位。特别不易的是,他一个初小生,努力考上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大学,在云锡学区拿到了党政专业的大学专科文凭,又自修获得北京人文函授大学文学专业的毕业证书。随着学识、业务能力、工作经验的节节上升,他受到更多的赏识,被评为高级政工师,这在整个云锡公司成百上千号的同类工人中,是绝无仅有的。由此,我可以感知一二他的不认命、不随流,感知他的工作史,本身就是一部活脱脱的奋斗史。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他戒了烟,节衣缩食,以微薄的薪水养家,还供他年幼的弟弟上学,于国于家,于爱情于亲情都没有辜负。
相濡以沫大半生的父亲母亲工作之余,他还伏案写稿,先后写下40余万字的反腐长篇小说和30余万字的散文集,并陆续公开出版发行。他还自学口琴、葫芦丝、电子琴、电脑,学跳交谊舞,样样玩得有板有眼儿,更让我瞠目的是,随手从树上摘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就能吹出“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的美妙旋律。而今,他又爱上了冲冷水澡,不论三伏天还是三九天,一样酣畅淋漓,从不间断。由于常年坚持锻炼,心态也好,身体一直都很健康,外型清瘦但精神矍铄。有时我会反问自己,我的意志力、自控力、学习力能及父亲吗?到七十岁时,我能像父亲一样健朗吗?我接近知天命的年龄,还能像父亲一样不断发出新的生命之芽吗?细细想来,不及父亲之处,实在是太多太多。
生我养我的老家——建水甸尾父亲给予我爱的方式,以及我和父亲之间的冲突,在中国式家庭中屡见不鲜,但能在父亲如此强大的精神内核指引下成长成熟,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份厚礼。父亲一生“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他就是我的偶像。
2019.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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