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摘

作者: JIMOGU泥石流 | 来源:发表于2021-08-28 23:06 被阅读0次

    作者:加缪

    引语:

    >> 一切特立独行的人格都意味着强大。

    1

    >> 首先,他说我在人们的印象中是个沉默寡言、性格内向的人,想知道我有什么看法。我回答:“那是因为我从来都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所以宁可把嘴闭上。”

    >> 习惯上,当我想摆脱某个难以应付的人,就会假意表示赞同。

    2

    >> 我常想若是有人让我住在一根枯树干里,天天无事可做,只能仰望那一小块天空的变化,最后我也会慢慢习惯。我会等着听路过的飞鸟或欣赏云朵的分合,就像我在牢里等着看律师的奇特领带,或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耐心等到星期六,终于有机会抱着玛莉一样。而且仔细想想,我并不是待在枯树干里,世上比我更为不幸的人还有很多。这也是妈妈的看法,她以前经常这么说:人到最后什么事都会习以为常。

    >> 就这样,长时间的睡眠、回忆游戏、阅读那篇社会新闻,在日复一日的昼夜光影变换间,时间过得很快。我曾读到在监狱里待久了,会逐渐失去时间概念的说法,但那对我而言没有太大意义,当时我并不懂,原来日子能让人同时觉得漫长又短暂。漫长得度日如年不说,还膨胀到彼此交叠,最终界限消失,既定的名字也不复存在。对我来说,只有“昨天”或“明天”这种词汇还保有原意。

    3

    >> 我怪异地感到自己是多余的,仿佛一个误闯进来的入侵者。

    >> 我回答自己和妈妈对彼此,甚或对其他任何人,均无所欲求,而且我们都很习惯各自拥有的新生活。

    4

    >> 有件事隐约地让我感到为难。即便是在专注于案情的状况下,有时我会有股想加入表达意见的冲动,律师总是告诉我:“别说话,那对您的案子没有好处。”某种程度上,他们像是把我排除在外进行诉讼。所有的过程都没有我参与的余地。我的命运就这样被他人决定,没有人问过我的看法。偶尔我会想打断所有人说:“拜托!到底谁才是被告?被控杀人是件很重大的事,而我自己有话要说。”但略作思考以后,我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此外,我必须承认,每个人专心听别人说话的兴致都只有三分钟热度。例如,检察官的辩论很快就令我感到厌倦。只有某些片段、手势或一段完整的论述,而非其整体,会叫我震惊或引起我的兴趣。

    5

    >> 最后我决定,不去勉强自己才是明智之举。

    >> 有人都知道,人生并不值得走那么一遭。实际上,一个人是死于三十岁或七十岁并不十分重要,因为无论如何,自然有其他男男女女会继续活下去,而且活上千千万万年。

    >> 我觉得这很正常,因为我完全能理解自己死后,人们将把我遗忘。他们不会再跟我有任何关系。我甚至不能说这种想法会让我伤心难过。

    >> 他表示有时候我们自以为很笃定的事,实际上并非如此。我没有回话。他看着我问道:“你的看法是什么?”我回答说这是有可能的。不过无论如何,就算我不确定自己真正感兴趣的是什么,我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事却非常确定。而他想跟我谈的话题,正好就是我不感兴趣的。

    >> 当他说话时,声音也很平稳:“难道你完全不抱任何希望?难道一直以来,你都认为死后自己的生命将完全消逝,没有什么会遗留下来?”我回答道:“对。”

    >> 他低下头,又坐了下来。他说他同情我,他认为这种想法必定会让人生变得难以忍受。

    >> 他说他确信我会上诉成功,但我背负着沉重的罪孽,必须设法将之卸下。据他所言,人类的审判微不足道,上帝的审判才是至高无上的。我却指出将我判处死刑的是前者,而非后者。他的回答是那并不足以洗净我的罪过。我告诉他我不知道所谓罪过为何,只是被告知自己犯了罪;因为有罪,所以得为此付出代价,没人有权再对我做出更多要求。

    >>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无名火在我体内爆发开来,我扯着喉咙对他破口大骂,要他别为我祈祷。我抓住他长袍上的颈带,在喜怒参半的迷乱中,将心底涌上的怨气一股脑儿朝他宣泄。他看来的确是信心满满,对吧?然而,再多坚定的信念也比不上一根女人的头发。他活得就像具行尸走肉,甚至不能说他是实实在在地活着。我表面上看起来也许是两手空空,但我对自己很确定,对一切都很确定,对自己的人生和即将来临的死亡很确定,比起他,我拥有更多的自信。没错,这是我手上仅存的筹码。可是至少我掌握了此一事实,一如它掌握了我。过去我是对的,现在我还是对的,我一直都是对的。这是我的生活方式,只要我愿意,它也可以是完全另外一种。我选择了这样做而非那样做。我没去做某件事,却做了另一件事。然后呢?就像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刻,这个可以为我的生存之道佐证的黎明;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我很清楚为什么,他也很清楚。从我遥远的未来,一股暗潮穿越尚未到来的光阴冲击着我,流过至今我所度过的荒谬人生,洗清了过去那些不真实的岁月里人们为我呈现的假象。他人之死、母亲之爱、他的上帝、他人所选择的生活、他人所选择的命运,与我何干?反正找上我的这种命运,也会找上成千成万像他一样自称为我兄弟的幸运儿。所以,他明白吗?活着的人都是幸运儿,世上只有这一种人。大家一样迟早要死,连他也不例外。一个谋杀罪被告,若只是因为没有在他母亲下葬时哭泣而被处决,那又如何?萨拉曼诺的狗的地位,等同于他的太太。举止如机器人般的娇小女子,跟马颂娶的巴黎人,或想嫁给我的玛莉一样有罪。雷蒙和比他强上许多的赛勒斯特同样是我的哥们儿,那又如何?玛莉今天为另一个默尔索献上双唇,那又如何?眼前这个死刑犯会明白吗?从我遥远的未来袭来的……我在呼喊这一长串字句中上气不接下气。这时,看守员出现,将我从牧师身上拉开,并警告我勿生事端。他反过来安抚他们,并望着我好一会儿沉默不语,眼中满是泪水。最后他转身掉头离去

    >> 这世上没有人,没有任何人有权为她哭泣。我也像她一样,觉得已经准备好重新再活一次。仿佛那场暴怒净化了我的苦痛,掏空了我的希望;在布满预兆与星星的夜空下,我第一次敞开心扉,欣然接受这世界温柔的冷漠。体会到我与这份冷漠有多么近似,简直亲如手足。我感觉自己曾经很快乐,而今也依旧如是。为了替一切画上完美的句点,也为了叫我不觉得那么孤单,我只企盼行刑那天能聚集许多观众,以充满憎恨和厌恶的叫嚣来送我最后一程。

    译后记

    >> 萨特在书评中大量引用了加缪同年发表的《西西弗神话》,来解读这部作品所欲阐述的人生于世的荒谬处境:日日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在没有任何心灵依归和希望之下,宛如放逐于世。“没有明天,因为人终将一死。”最后,萨特提到的论点,与加缪在1955年为《异乡人》美国版所撰写的自序如出一辙:“加缪所欲描绘的异乡人,正是因为不愿接受社会游戏规则而引起公愤的无辜者之一。他就像生活在不属于自己的国度,对其他人而言他也是个异乡人。

    >> 至于我们自己,阅读本书的时候,因为对荒谬的感觉还不熟悉,只能徒劳地试着用习以为常的道德标准加以评断——他对我们而言也是个异乡人。

    《异乡人》美国版 作者序

    >> 许久以前,我便曾以一个连我自己也承认非常矛盾的句子来总结《异乡人》:身处于我们这个社会,任何没有在母亲葬礼上落泪的人,都有可能被判处死刑。我想表达的只是本书的主人翁之所以被定罪,是因为他没有遵守游戏规则。从这个逻辑来看,他在自己所生存的社会里是个异类,游走在每个孤独、感性的个体边缘。

    >> 然而,若是能进一步探询默尔索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而不照游戏规则走,就能对这个人物有一个更确切,至少是更接近作者意图的印象。答案很简单,就是他不愿说谎。

    >> 这个说谎不仅是指鹿为马、扭曲事实,还是夸大其词;而如果从违心之论的角度来说,就是过分渲染自己的感受。这是我们每个人每天都在做的事,为的只是方便行事。与表象恰恰相反的是,默尔索不愿意这样做。他言必属实,毫无保留,拒绝掩饰自己的情感,这让社会大众立即感到了威胁。

    >> 所以,将《异乡人》解读为一个毫无英勇之处的人,甘愿为真理而死的故事,虽不中亦不远矣。我还曾说过同样矛盾的另一句话:“我尝试以我的主人翁形塑出我们所应得的唯一基督”。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异乡人》摘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sogiil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