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

作者: 也尘 | 来源:发表于2020-02-20 22:36 被阅读0次

    山风皴了我的脸蛋,生疼生疼,宛如冬天红里透黑,干涩的土豆皮。还是这两个字,合起来摇身一变,成了有诗意的一道风景“山中的雾气“-岚。

    我的家乡

    背靠黄土山梁,面朝小河的小县城-岚县就是生我养我的地方。爸爸和妈妈扛着两卷铺盖,大学毕业后,为了能够分配在同一个地方,选择了晋西北这个贫苦的地方作为走向社会的第一站,同时给日后到来的我选择了家乡。

    北边有一道土梁,名字是“鞋(音 ‘hai’)坡梁“,这个不是名字的名字在我记忆里却是世界上最美的名字。沿土梁的羊肠小道而上,是朴实,干燥的黄土梯田。二十年后看到航拍的水乡,那一弯弯明镜般的梯田,不知荡漾了多少农家的笑容,而家乡的梯田,只会把风扬起的黄土抹在农家干涸的嘴唇上,撒满包在头上的白羊肚毛巾上。放羊人吆喝着羊群,扛着小铲子,不时扬起一铲子黄土,赶回淘气的羊。小羊在梯田崖畔,前脚的试探踩松了黄土,簌簌落下,伴随几声惊慌的“咩咩“。羊群所过之处留下黑枣般大小的羊粪蛋,细心的农家人会收拾了,留作来年的肥料。弯角绵羊,一身卷毛,肥厚的尾巴,那一定是藏鸡毛信的地方;直角山羊,胡子和毛一样倔强挺直,一看就是惹不起的刺头。

    田间种植当地特产-山药蛋和莜麦。身处异乡,妈妈用滚烫的开水对付高寒山区性寒性硬的莜面,爸爸教会儿女使用河捞床压莜面。困难年代,除了玉米面,莜面是果腹的另一种主食。郭兰英歌词里有:“只有那莜面栲栳栳还有那山药蛋“ ,是我儿时生活的真实写照。爸爸学会了在光滑的石板上推莜面栲栳栳的绝活,单调的主食华丽转身,端上贫乏的餐桌上时,多少增添了愿意进食的欲望。异乡人的胃也在日复一日中学着接受渗透晋西北汉子沉闷倔强性格的莜面。说来也巧,等到后来爸爸患了糖尿病,国内外医学杂志的首推食品竟是刚到县城,第一口难以下咽的莜面,兜兜转转,这也许就是缘分。

    有一年,学校的教室年久失修,倒塌几间,几个年级轮换上学,下午半天阳光灿烂的日子,不上学的孩子从鞋坡梁的羊肠小道走下来,手里挥着一把蓝色的野花,大声喊道:下飞机了!

    七八岁时,爸爸妈妈的单位搬到了鞋坡梁脚下的新院子。前排办公,后排家属院,院里年龄上上下下的小伙伴,雨天青紫着嘴唇,卷起裤腿,叽拉着凉鞋玩水,等到傍晚赶回家时,依旧趴在窗户边上,看如箭的细雨射向地面积水中的雨泡泡。平日里温厚,蔫了吧唧的鞋坡梁也发起狠来,先是不留情面地来了几次塌方,阴雨连绵泡透的黄土,把七八个雨天掏窑洞玩的混小子压在下边,所幸大人发现得早,连刨带挖,没有造成大的伤亡,之后,连阴雨变成了大暴雨,雨水裹挟着黄土,像一条黄龙一样,从鞋坡梁上的一条主要山路,左冲右突,呼啸而下,冲毁了机关后院围墙的弧形缓冲墙,竟然从我家土炕底下放鞋的砖洞里冲了出来。点着蜡烛,妈妈使劲地摇着局里的黑色电话机,几次断线,几次接通,才把上明水库,蛤蟆神水库的水位数据要上来,报给地区水利局,爸爸和叔叔们冒着大雨,身披雨衣,讨论防洪策略,手电筒柱子般的光,照亮细密紧急的雨线,跟随着人们在雨里搬运麻袋,远处一个耀眼的闪电,照亮了满是雨水的黑亮的脸庞。我跟着爸爸妈妈学会了“流量”,“洪峰”等水利术语,

    没有水果,爸爸下乡回来,给我们带几枝崖畔生长的沙棘。火红的圆圆的小浆果,密密麻麻拥挤的一串,藏在葛针中,酸甜的汁液吸吮入口时,难免划伤嘴角或面颊,欲罢不能的感觉一直记忆犹新。连皮带枝的新鲜榛子,要用鞋底搓去毛刺极多,包裹在外的灰不溜秋的皮,才可以尝到香甜芬芳。朴实的农村人,一捧新鲜的核桃,慰劳爸爸打井成功。深绿的皮,像麻脸一样点缀的黑色小点,用脚踩碎厚实的绿皮,待到迫不及待拨开绿皮时,汁液立即把手染成紫黑色。小刀很容易撬开硬皮,仔细剥去薄薄的,带有浅褐色纹路的乳白色皮,洁白美丽的核桃仁便露了出来,入口鲜甜,脆生生的。

    环抱县城的除了北面的鞋坡梁,还有西面光秃秃的荒山。爸爸担任指挥,随同飞行员在山间飞播撒种,种草种树。两三年后,待到柠条,沙打旺长成林,能够担当水土保持的重任时,爸爸骑着自行车,后座椅架驮着我,来到山间,爸爸量柠条高矮,粗细,树冠面积,我作记录,那时我十二岁。

    南边有一条河,也取岚字得名-岚河。只因夏天有同学游泳溺水身亡,失去了近前戏水的机会,只记的是天际边一条波光粼粼的银带子,岸上一大片开阔平坦的湿泥地,是那种朴实的褐色土地,平静却仿佛有讲不完的故事。湿泥地的尽头,当地最普通的排杨柳树,成排而种。春天时分,家住河边的同学们折了杨柳树的嫩枝条,三拧两拧,做成哨子,粗的沉闷而短促,被孩子们戏称为“老牛放屁”, 细的尖利而悠长,怀疑是黄鹂鸣柳。盛夏时节,蝉儿经不住暑热,已经隐匿,只剩下长一声短一声的鸣叫。等到杨柳树的叶子足够茂密,男孩们人人有一顶树枝编成的草帽,戴在头顶,终究是热火的装束。无论是宽若手掌的杨树叶,还是纤长的柳叶,随着跑跳,一颤一颤。男孩们个个神气,腰里多了一把木制小手枪,宛如刚从丛林归来的游击队长。有一年的秋天,去河边的树林捡冬天引火用的树枝,老师向老母鸡一样,守着通向河岸的一条长长的防线,多年后读起《麦田的守望者》,我想到的则是河岸的守望者。

    夹在山梁和岚河之间是大片大片的平整土地,地势相对低洼,农家给了精细作物的眷顾,黍子,糜子,玉米。春天时,犁地的拖拉机“突突突”,神气极了,喷出的淡蓝色的烟有好闻的柴油味,翻起泥土味十足的黑褐色土壤,棱角分明。来往的耕牛,慢吞吞拖着两米宽的排耙,农家两手拽着缰绳,站在排耙上,试图用自己的重量平整播种后桀骜不驯的土坷垃。夏天的青纱帐,叶子边缘的小锯,无数次在胳膊上划下浅浅的血道子。月夜下无数虫子的鸣叫,在北斗七星指挥下,演奏了一场盛大的音乐会。满天的星斗,闪闪烁烁,缀满深黑色的天幕,一匹布似的垂到鞋坡梁后面。初秋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浅黄明亮的秸秆。深秋的田间依旧要被捡麦茬的学生踩踏几遍,田野里的欢笑跌落在玉米秸杆上。翠蓝的天,有几个孩子午后躺在黄色的麦秸上,几串光圈不停在眼前打转,随手一把麦粒,嚼出的馨香,扯一根麦秸,做成嘴边的哨子,哨声尖细短促。田间是一个丰富的仓库,总有农家遗漏的作物,借助现成的柴火,三下两下,就有烤熟的土豆和玉米,这种打零嘴的方法,兴奋而又多有成就感。冬天的白霜,一早凝结在桀骜突起的土块上,尽管踩上去疙疙瘩瘩,贪走近道的人依旧在田间开辟了一条细小的路。

    县城里仅有的几条街道,被田地逼在最中央的地方,连接着机关大院,学校,广场,商店,电影院。起初是洋灰马路,后来铺了沥青,夏天软化的沥青污了塑料凉鞋,留下难看的黄褐色斑痕。县城每周二,五逢集,周围四邻八乡的农民,赶着牲口,驮着自家的农产品,在广场周围摆开集市,一直延伸到两条横平竖直的交叉街道。各种各样的货物应有尽有,乡下特有的山货,新鲜稀奇;日常居家过日子的笤帚簸箕,均出自农家之手;推在小平车上的糜子凉粉,黄岑岑的,配了开水击过的芥末,辛辣爽口;敦实枣糕,用快刀切了,足以帮农民挨到下午收市;火炉上的粗面饼子,就几口凉水,不落照料自己摊上生意,是最受欢迎的简朴食物。驮着人和货物的骡马,卸去货物和马具,被赶到摊位后靠墙的地方,依着荫凉地方,慢慢咀嚼袋子里的草料,不时拉下冒着热气的粪蛋。我曾经和同学试图靠近,想要摸一下结实的一呼一吸起伏的肚皮,想要看一下硕大而好似有泪光的眼睛,想要摸一下尖尖的灰毛驴儿的长耳朵,几经努力,临近时不是被几声底气十足的响鼻吓跑,就是被试图示威的几下蹄子刨土的动作吓跑。

    妈妈发来的一段岚县话的音频,唤起了我心底掺杂着土豆和莜面气味的家乡情怀,那个偏远的县城,终究是难忘的安静一隅。

    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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