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废品喽,收铁、收铝、收酒瓶啊,收那电视机,洗衣机,电风扇喽……”熟悉陌生、有节奏的吆喝声,一个男人的声音,穿过冬日清晨的寒风,从村外的马路上传来,传入我的耳朵里。
声音由远及近,七八分钟就转入了我家屋后那条长长的,曲曲折折的巷子里。他的吆喝声到我家附近时,停了下来。
通过耳朵听到的吆喝声,我觉得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似的;也好像是沉在记忆里的某个岁月片段一样;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所以就干脆走了出来。
带着好奇与无聊来到庭院的门口,面北的院门口正对屋后的小巷子。小巷子曲折幽深,有点像北京的胡同,但又不像胡同那么窄,那么垂直,那么古老。它只是一条掺杂着黄土与水泥石沙的一条路,一条走过无数岁月的路,一条宽窄不一的路。
站在门口的我,正看到那个收废品的男人。他把那辆锈迹斑驳的手推三轮车停在了大妈家门口,匆匆进入院子里,帮忙拿需要卖的废品。
不一会,看到那个男人动作麻利地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捆废纸皮;大妈也走出来了,拿着一个废的塑胶框,框子里放着十几个酒瓶和一些饮料瓶;大妈看到我后,我就主动的笑着说话。
“大妈,卖废品啊?”
“啊,院里这些废品放那木啥用,也快过年了,不如卖了,腾个处,年下来个人也好看!”大妈说着话。
就这样,随便跟大妈聊着家常,询问着这些废品的价钱,时间一分一秒从谈话声中,从我们面目表情的热胀冷缩下,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这个说短不短,说长不长的过程中,我看清了那个男人的相貌。
一对不大不小的眼睛,眼睛上淡黑色的、长短不齐的眉毛往下沉着,尖尖的下巴,下巴下点缀着黑白相间的胡须,饱经沧桑而松弛的皮肤包裹着头颅的一部分,头顶戴着“雷锋帽”,帽沿耷拉在耳朵旁。我试探性地问了话。
“大叔,你收废品有些年头了吧?咋还用这破旧三轮车?”
“啊,是的,有二十年了,闺女考上大学了,正是要学费的时候,没闲钱买新车子!”他立马笑起来,略显发黑的脸庞,顿时红润起来。
“嗷,你家闺女考在哪?”大妈笑着问道。
“就在咱河南,考的是郑州医大,回家方便!”他笑得合不拢嘴。
“读了大学就好,你等不了几年就享福了,将来一毕业能挣钱了,就该孝顺你了!”大妈说着。
“哎,咱也不知道这大学好不好,随便上,又不是清华北大,她想上,我就让她上,反正这辈子就这一个闺女,希望她有出息,别跟我一样就行!”他咧开嘴笑着。
“嗨,看你说里,人家读那么多书,能白读了?你就等着享闺女的福吧!”大妈笑着。
“哈哈,只要闺女有出息,我们做父母的也就安心了,是吧?我往前转转去!”他一边跟我们说着话,一边笑着往前推去。
我看着他那单薄而又略显佝偻的背影,在村子里的小巷里,渐行渐远。
正在目送他的前行,大妈的话把我的心神拉了回来。
“看啥里?”
“嗨,没看啥,觉得这个收废品的好熟,但不知道是不是咱邻村的那个人,正琢磨呢?”我尴尬地笑着。
“他就是邻村的,那个闺女也不是他的,他没结婚,打了光棍,收养他兄弟的闺女!”大妈不以为然地说。
我又陪大妈聊了会天,就进了屋子里。
此时,让我再一次熟悉了这个男人,还原了记忆中的片段。
他家在我们邻村,也是通往集镇的必经之路。小时候,坐在父亲的自行车或者板车上,每次从他家门口路过,父亲看到他后,总会跟他点头打招呼。
懵懂无知的少年,总有许多不懂的,包括这种人情世故的交流,自然而然就问了父亲。在父亲的回答声中,他也就走进了我儿时的记忆里,不曾丢掉。
从小学到中学,我几乎没有踏入县城,每年寒暑假及周末,一直在农村老家学习或者干农活。
一路走来,每天清晨,都会听到他那带有节奏感的收废品声音。如同公鸡报晓般准时,如同革命战士般有毅力,不管春夏秋冬,花开花落,他的声音都会伴随着晨风灌入我的耳朵,甚至村落里那些乡亲们的耳朵,包括在村落附近田地里干活的乡亲们。
至于下午,几乎没看到他,听父亲说过。他几乎每一个下午都会把收到的废品,用三轮车推到镇上,赚取差价,养家糊口。
当然了,他毕竟是人,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在一年365个清晨,只有过年的时候或者遇到冰雪雷雨恶劣天气,才听不到他的声音。
他的家是三间土坯瓦房。房顶的瓦缝里长着两片绿苔,自生自灭地摇曳在风中;房子的后墙张开了一个一尺多长的嘴巴,用黄泥随便堵着;门楣下挂着如同头发辫一样的两串大蒜和几挂红辣椒;不大不小的院落里,放着各种废品;在院落的一角,种着几行韭菜和大葱;院落的门,用铁丝跟木板相结合,用铁丝做成门鼻,挂在用黄泥夯实的院墙上。
他的那个闺女,我很少见到,在我读高中时的一个冬天,看到过一次。她剪着一头短发,短发下长着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少女专属的温柔目光映入我的眼睛,带着淡淡白皮的嘴唇若隐若现,她的五官被包裹在如同小苹果似的脸庞上,略显发黑的项部连接着她的身体。
后来,我读了大学,去了城市,老家去镇上又开了一条新的水泥路,我也就再也没从他家门前走过了。在家的日子也就少了许多,所以也就似乎忘了他收废品这件事,直到这几天才再次见到他。
关于她那个闺女,我也听父亲说过。家庭虽然如此贫寒,但好在他的闺女比较争气,也算是比较欣慰了。有道是“狗不嫌家贫,儿不嫌娘丑”,他抚养的这个闺女,早早就懂事,不嫌弃家穷,在寒假暑假里,总会在家里帮忙做做家务,一点点的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为了一个家,为了一份责任,为了给孩子一份爱,他选择这样的生活,挣扎在这个人情冷暖的世道里,简单且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陪伴着花开花落,日出日落,度过生命的每一天;孩子也为了报答养育恩,在最美的青春年华里,用奋斗的汗水,迎接美好的明天,努力改变着家庭,不辜负伟大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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