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东北的深冬,越来越低的气温,不仅提醒着人们穿上棉衣棉裤,也敲打着人们“年”的临近,而对于过了而立之年的我,这样的敲打,却让我对“年”这个怪兽难有亲近感。我总是期望这难得的长假,可以让紧凑的一年有个喘息,可“年”似乎从未打算饶过谁,让谁轻松过去。依旧是照例的年货采购、亲戚走访、朋友聚会、孩子照顾,反让自己比上班都忙,不能停歇,也不敢停歇,过年这个事变得索然无味,真的想停下脚步打个盹,放松的深深呼吸,找寻曾属于年的味道。
十九世纪80年代初,全国大批的人民子弟兵响应国家建设祖国的号召,背井离乡脱下军装参与驻地的经济建设。我的父亲就是这建设大潮中的一名工程兵,退伍转业就地参加了正热火朝天的油田开发。刚20出头的父亲从老家接来了母亲和襁褓中的我,单位临时拾掇出一个曾经的小库房给我们作为临时的新房,就这样我们有了属于自己的家。随着油田环境的改善,日子变得越来越好,我也可以随地乱跑,之后的每个“年”,就有了大包小包奔波回老家过年的一家三口,我也开始真正品尝了年的味道。
2.
父亲的家在内蒙偏远的农村,每每过年回家的时候,都要提前给村子里发电报:“某月某日晨几点到”,这样老家里人就会提前准备。等到了日子,一对年轻小夫妇就紧紧领着我这个小男孩,先是乘坐轰隆的绿皮火车到达市火车站,再转乘老旧的长途小巴奔赴镇里的客运站。这样下来折腾了10几个小时,终于在镇里车站的门口,看见插着裤兜、跺着双脚,早已等待多时的三叔和他的马车。那时的农村马车,可不像古装剧中,马后面拉着行走的车厢似的结构,我家的马车就是在马的后面拖着一个光光的平板一般,甚是简单,但出奇的是,上面却铺着褥子和棉被,倒是像行走的被窝。
那是我记事起后的第一次坐马车,兴奋的一步就爬了上去。等坐稳后,马车的年味就开始与众不同来。坐在奔袭的马车的感觉就像荡秋千一样,不过不是前后荡,而是上下荡,颠上颠下。母亲紧紧的抱紧我,生怕我颠簸得掉了下去,她皱着眉头,似乎屁股的两瓣一直行走在震成八瓣的边缘,而我看着棕色的马儿,左右甩着利落的鬃尾,边跑边从屁股挤出的黑绿色粪蛋,心里却没有厌恶,却只有好奇。
父亲坐在车头和三叔驾着马车说个不停,他开始打听老家的收成,询问父母的身体,聊到兴起时,还会抢过三叔的马鞭,抡起鞭子拍打在骏马的屁股上,吼上一声“驾!”,而后两人面面相觑、开怀大笑。这时的父亲,分明是又穿上了军装,脸上洋溢着的深冬的泛红,英姿飒爽,满是自豪。就这样,儿时的每个年,我都是倚着装满年货的行李,裹着马车上厚厚的棉被,躲在妈妈的怀里,匆忙又新鲜的赶往老家。
马车刚进村里,村里外玩耍的小孩就开始追着马车,一只只手摸着车尾,一双双眼睛瞪大着要看清车上的城里人是哪家的亲戚。听到热闹的街坊邻居,也探出门,看个究竟。
“诶哟,是大哥大嫂回来了!”
“老王家大儿子回来了啊!”
“大伯,过年好啊!”
相熟的陌生人都纷纷和父亲打着招呼,父亲也挥手回应,一边问候过年好,一边大声回复得闲记得过来家里坐。
第一次回农村老家,大多是连着的土房鲜少见砖房,虽简陋,却热闹。马车刚拐进院子,爷爷奶奶就紧着出门口迎接,奶奶上来就抱起我要贴我粉嫩的脸蛋,小辈也赶紧的帮着父亲搬着行李。应是提前就知道了父亲回来的消息,早就有几个不知道什么辈分的大爷大妈,盘腿坐在炕上,磕着瓜子,喝着热茶,嘴里裹着长枪似的烟斗,他们会笑着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我的父母,在他们的眼里仿佛在感慨父亲有了多大的变化,父亲的媳妇到底长得有多俊俏。父亲赶紧从行李里拿出一些礼物,拿出水果摆在桌上,要长辈们品尝,接着有从行李中掏出工作中省下的工服、工靴和手套分给家里的几个弟弟,干农活总是用得着的。母亲也从怀里的袋子里洒出糖果分给凑过来的小孩们,而奶奶总是一把抢过来,转身把糖果藏到柜子里,嘴馋的小弟弟小妹妹偷摸的想去拿几块,可总是被奶奶教训,奶奶貌似生气似的拍打他们的小手,
“现在都吃了,过年了吃什么?”
这时弟弟妹妹总是撅着小嘴,满脸的委屈。作为小哥哥的我,从自己肩上背着的百宝囊中,掏出我攒的大白兔奶糖塞到他们手里,他们眨着大大的眼睛,数着手的糖果,含羞的说到:
“谢谢,哥哥。。。”
仅仅的四个字,却是我记事后,第一次听到和我有血缘关系的小朋友这样的称谓,心里突然的升起作为哥哥的高大成就感。我们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围在院子里堆起的秋收的玉米,做成高地,戴着父亲给我买的军帽,指挥带领着他们轮番的攻占山坡,满身的灰土也会不亦乐乎。
3.
过年的几天,爷爷依然仍保持着早起放羊的习惯,他也会哄着我,描述绵羊的可爱,硬是要我跟着去放羊。被父亲一个劲的哄骗,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不熟悉的爷爷,爷爷却甚是高兴,还牵出了家里的小毛驴,这动画片里阿凡提的座驾,作为我的坐骑。毛驴似乎对我这个陌生客人,不是很喜欢,戒备着总是不老实,“欧啊——欧啊——”叫个不停。而我也对这个动画片里看似顽皮的家伙,但实际浑身是毛,眼睛又大又圆的怪物,心存恐惧。
瘦小身材的爷爷,缩在在他本山式的小帽下,好不害怕的用岁月的力量轻轻的将我托起,托在毛驴脊背上,毛驴却显然不给主人的脸面,左右摆动,想把我甩下,爷爷笑到:
“抓住脖子上的鬃毛,别放手!”
再看爷爷,一瞥山羊胡上满是沧桑的笑容里,却满满对我这个孙子的喜爱。
一会,毛驴虽然执拗却也没了办法,也没了性子,索然忍受了我这个不速之客。就这样,在清早朝阳的晨曦下,看着村子里已经升起的炊烟,爷爷牵着载着左右摇摆忐忑的我的小毛驴,赶着咩咩叫个不停的羊群,我们一老一小走向开阔草地。
4.
回来时,家里早已开始为新年紧张的忙碌起来,女人们挤在厨房,男人们正磨刀霍霍,走向猪圈里已经选好的大肥猪,躲在屋子里的我还会听到院子里传来凄惨撕叫声。开饭时,炕上摆上两个饭桌,大堂里也布置了一个饭桌,但是三个饭桌上却没有我的位置,仔细观察饭桌的周围都是家里亲戚的成年男性代表,我很是好奇,但更多的是生气苦恼,吵闹着质问热气腾腾的农家菜,为什么我和母亲,还有婶婶,弟弟妹妹不能吃,要看着。大人们,看着我这个嘟囔嘴的小鬼,笑个不停。三叔把我抱起来坐在他的腿上,用筷子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肉片,塞到我的嘴里.........
5.
二十几年的时光悄然消逝,赶着马车的喂我吃肉的三叔去了,贴着我红脸蛋的奶奶去了,赶着羊群的爷爷去了,那只执拗如我的毛驴更是早早就没了消息,属于旧的“年”更是真真的去了。而新的“年”却从不歇脚,它就像父亲曾挥舞的马鞭,时时刻刻的催着你,赶着你,让你来不及回味年曾经的味道,重数岁月的马车辙印。
如今的我们着急的翻过旧的年,在新的年里建立了新的习惯。少有大人硬塞在兜里的红包,转而是大家洒在微信群里数字,抢的好不热闹;少却了登门拜访的拱手磕头作揖,转而是copy后的手机祝福消息,写的千奇百怪;少有了新年聚会的激动拥抱,却转而举起手机的视频电话,感慨天涯比邻。
时间让我们急着辞却旧的岁月,告别旧的习惯,但那些旧的味道、老的故事却回浸在心里。就这样年复一年,每到了年的日子,那些走散的人和老却的故事都化作回味,给我们温暖,这样的回味带给我们温暖和力量,在新的年里,迎接新的开始,追逐新的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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