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也没入地平线下，像是于锋消失在那里的身影。郑轩回过神，后悔地锤着自己的大腿：怎么就没亲到呢嘤！这一次亲不到，可能以后都亲不到了哇！
在于锋的视线外，郑轩趴在窗边挠着墙，顺便骂了于锋两遍怂货，懊恼得像是在辅导蓝雨的少年守护者做数学题那样。
孩子什么的，真是太麻烦了。
突然，郑轩背后的房门被打开，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轩哥！”
真是说人人到、说鬼鬼来。少年守护者手里还抱着一本习题册，郑轩一想起里面错得离谱的偏微分和行列式就一脸绝望。
卢瀚文蹦蹦跳跳地来到窗边，双手撑着窗台爬了上去。
郑轩想要转身回去时才发现自己坐得腰部僵硬，无法动弹。他揉着自己的腰说：“小卢啊，快过来帮我一把。”
卢瀚文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应道：“好！”
郑轩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前辈，就算是卢瀚文把几何坐标画得乱七八糟，他也没有直接给过他责罚。但是今天的郑轩表情看上去没那么好，本来他就没有睡饱，紧跟着刚被告白即刻失恋，脸上写满了不耐烦。
卢瀚文见此，把习题册递给郑轩，又乖乖跳下窗台，有点心虚地站在了稍远一点的墙边。
“里面没有错题，我保证！”
郑轩伸出手拿手背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他抱着必死的决心翻开习题册粗略地看了看。
“……”郑轩无语。
里面的确没有错题。事实上卢瀚文根本没有写，里面的题目下方全部空着。
“册子我没收了，一会儿你去找黄少要吧。”
“别别别别嘛！”卢瀚文赶忙跑过来拦住郑轩，“轩哥你这是要玩死我！”
黄少天的脾气可没有郑轩这么好，除了语言上一波接一波的魔法伤害，还有可能逼着卢瀚文再来一遍环护城河大逃杀。
“偷懒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郑轩字正腔圆地教导后辈，毕竟他也曾经被黄少天从蓝雨的地上追到天上，练就了一身逃亡的好本领。
“我没有偷懒，”卢瀚文有点委屈地走到郑轩面前，腰一弯就趴在了他的腿上，“我和晓哥学了烤鱼和做岚吞草汁酱，每天都盼着你醒过来尝尝，到底好不好吃。”
“好啊，烤鱼我可太行了……等等，这个季节你是从哪里弄来的岚吞草？”
岚吞草还是微草进犯时留在这里的外来植物，喜寒厌湿，在大陆北方泛滥成灾，却几乎不会在蓝雨的夏天生长。李远在城内花圃里埋了很多岚吞草的种子，等到冬天花枯萎凋谢，岚吞草便会破土而出，结出一个个灯笼形状的小红果，给黑夜点缀些许微弱的光。
“我偷偷种在冰室里的，你不要和景熙哥哥说哦，差点害的草药营养不良。”
“……”
这些孩子都怎么回事，自己犯了错都会大大方方承认。想想于锋当年也这样耿直，为了做岚吞草汁酱，把圣殿下面花圃的岚吞草都给拔光。黄少天大发雷霆想拔剑砍他，只见他一脸耿直地端着烤鱼和酱汁上来，对黄少天和郑轩说：“你们先尝尝，不好吃再砍也不迟啊。”
郑轩想到于锋，心情更不好了，他一把揉在卢瀚文的脑袋上，心想——
孩子什么的，果然最麻烦了。
距离于锋离开后的一个星期，郑轩每晚祷告后都会站在圣言礼堂巨大的琉璃窗下思考人生。这扇窗在任何时间看上去都总像是处在晌午的阳光之下，折射着七彩的光。
复杂的花纹刻画着蓝雨众神的群像，庄严而神圣。他们若是有感知，怕是已经厌烦坐在下面的人乱麻般的心思。
蓝雨的每一个人都曾坐在这里或站在圣殿之外，注视着他们、呼唤着他们，诉说过自己的心事、祈求过众神的救赎。于锋以前也喜欢坐在这里，手肘撑在膝盖上自言自语。
无尽沙漏在见证时间的流逝，从一端到另一端，循环往复。
郑轩叹着气。
于锋早早就动了离开的念头，可能就是在蓝雨众神图腾之下，下定决心离开蓝雨。
“哟，轩哥。”
身后声音响起，郑轩闻声回过身，冲对方打了个招呼：“李远，你怎么来了？”
李远不言，径步走至琉璃窗下，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窗下的桃花木桌上空慢慢浮现一张纸，在空中飘了一圈，落在桌上厚厚一叠纸张之上。
最近一段时间郑轩倚伤卖伤算是请了个长假，许久都没有管这里的愿望，不过半月多而已，竟积攒了如此之多。
他走过去，拿起李远的愿望。
“你这个愿望太难了，再这样给我增加工作量我就要打人了。”
李远翻着郑轩手中的愿笺，油然而生一抹惆怅，他百感交集，叹道：“人们的愿望由我们来实现，那我们的愿望，众神真的听到了吗？”
这也是郑轩想问的。
守护者的愿望、困惑、无助都寄希望于众神，坚信冥冥之中他们的守护神会来指引前行。可是，神从未降临。从来没有一次，来实现守护者们的愿望。
郑轩低着头翻看这段时间的愿望，国民的愿望零散参差，小到希望周末能是个晴天，大到希望蓝雨与百花一战能大获全胜。郑轩单手掂起一大沓纸，靠关键词快速筛选了几张祈愿笺，进入工作状态般认真阅读起来。
李远从郑轩手中抽出一张，读了出来：“战争在即，请保佑我的丈夫安然无恙。”
郑轩手中的那一份内容相似。
“这个……”郑轩挑出一张写满密密麻麻祷言的纸，一脸黑线，“不用看落款都知道是黄少的。”
“黄少的？他说了什么？”
“他啊，占了半页多的纸来阐述他想如何砍死于锋。”郑轩垂下眼眸，将这张纸放在这一叠纸的底层，“最后他说，如果还能有如果，他希望时间可以倒回大家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
空气安静下来，连跳动的光子也不再喧嚣。郑轩将纸放在桌子上，合掌面对着蓝雨的众神，闭上眼睛。
“这种没有意义的如果，真是最让人惆怅的事情了。”
李远帮着郑轩将愿望分类，两个人效率很高，很快郑轩手里只剩下一张纸了。
就是这一张，让郑轩看完之后心情复杂，他若有所思的捏着纸张的边角，又将手指覆在字迹之上，细细摩挲，李远凑过来想看，却不想郑轩直接将纸叠了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你这是干嘛？”
郑轩煞有介事地在唇边竖起根手指：“嘘——我偷宋晓一个任务，凑业绩。”
李远满脸鄙夷，根本没信他的鬼话，但也未过多追问，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说：“不早了，我回去了。”
郑轩挥挥手，见李远走出去，又低头将那张纸翻了出来去。
这是于锋时隔两年再次对着圣殿的琉璃窗许愿，许愿笺上的话也打动了郑轩。
——我想当一个普通人，被人守护的滋味好过守护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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