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四月已过半,抵不过时光的消遣,又近谷雨时节。
窗外,层层叠叠的新绿隐没,不见了花影缭乱,夜色剪接出一片宁静,只听见雨后的虫鸣和琤瑽溪水渐渐清晰明朗,和深夜的晚安一样好听。
春天开始北上,候鸟开始南归,故人不来,负了花田万顷,我听见了你的决定,在飞鸟的梦里。我想画下一片清浅的森林,画下一只轻灵的小鹿,画下一朵明媚的蔷薇,画下一粒透亮的雨水,画下一页细润的春风十里,画下整个有你的生命。
清晨,趴在书桌上,看着时间的指针滴答着指向九点的方向,不禁想起那年高考,竟会无端地想哭。记得一日下自习后你问我:“你说,山的那边会是什么?”“山外有山啊,当然,大概还有海!”你转而深情地说:“我们所在的这座南部小城啊,什么都有,有春夏秋冬,有江河湖泊,有风花雪月,但我都不钟情,唯独钟情和天一样澄蓝的大海,以及海子笔下那页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煦暖。以后高考填志愿,一定要去有海的城市。”
山外有海,漾我年华,在心里都藏了一个关于大海的梦。
记不清,是哪一年的夏天,蝉鸣尚在枝头蛰伏,枫藤已爬上阳台和屋檐比肩。我梦见自己走在行了三载的长街小巷,告别了三月的樱花,掬一捧璎珞,在人间四月天里坐等五月的栀子,搭乘南下的绿皮火车,抵达远方开始自己想要的人生,独自跋涉星辰大海,握着曾经写在掌心的梦想在海浪声里巧笑嫣然。
好像,从未刻意抵达任何一座城市,最刻意的莫过于高考志愿上填的地方,带着自己宏大的梦不顾一切地跋涉奔赴,那时竟以为这里有海,可以容纳下一切的喜乐哀伤,只是后来,现实让我高估了自己美好的预想,但也没关系啊,至少,它离有海的城市很近,但,离你很远。在漫长的时间里抛下一些疼痛和挣扎,开始止不住眷念故乡的清晨与黄昏,眷念家里黏人的小猫伏于膝上的安稳,独自面对一些软弱和无力,但也都不让人看见,因为自己不坚强,就没人替自己勇敢。
每一次,在短暂的停留之间,都慢条斯理地留意着城市边缘的风景,沿着时间的纹路,捡拾起一份晨曦。好像城市边缘的草更绿,天更蓝,水也更清澈,水面漾起的粼粼波光,像是跌进海里的星星,刺目耀眼。远离城市的霓虹与流光,抛开城市的繁华与喧嚣,和那些立在风里的草木一样,享受着孤独,看见正在发生的未来,乍欢之间,不知苦饴,心里涌起一瞬又一瞬的失落和悲戚。青春离奇,那些曾许下的海枯石烂的誓言,没有越过沧海桑田。大概一切在冥冥之中自有答案,所有的苦痛和挣扎,都交由时日来风干。
夏日有余,途经学院街时,看到篱下盛开在流年之外纯白的栀子;行于青石小桥,听到晴空里那只独行的大鸟在扑打着翅膀;路过泊雅楼,触到透明的玻璃窗内盈耳的笙歌……我想起那年,你用校服的裙摆,笑着和少年说再见。
记得《七月与安生》里说:“我听说,如果我踩着一个人的影子,这个人就不会走远了。”可现实它肆无忌惮,毫不留情地撕碎一切臆想,直接坦言说,那只是儿时踩影子的游戏,你一旦走不快,或者逗留,只一瞬,你就再也跟不上了,而另一个人,从来没说过要等你,为此,那个人在无力之中丢了所有的矫情和倨傲。
青衿岁月,偶尔记起,偶尔想念。我怀念的,不过是那时的友情,它是一起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骑着脚踏车,穿梭于风的边际;是一起于青灯之下伏案,直到最后一盏灯开始均匀地呼吸时才一起离开;是一起慢慢吞吞地吃完早餐后,捧着书本在操场上等雾气渐散迎接每一天的晨曦;是在夏日的骄阳下,一起在球场上挥汗如雨;是晴天时,一起抬头看到天空飞过的那群白鸽在心上停栖;是从高一到高三,将对方的名字写在衣襟上,彼此懂得之后的相视而笑……
十七八岁的年纪,短暂得像一场夏日的流萤,世界小得只剩方寸,而我们眼里只有彼此,真挚而又纯粹,时日平淡,但觉心安。
临近毕业,校服上写上满满当当的名字,以此来记住一些青春,可后来,我们把校服压在箱底,因为再也没有人陪我们一同穿了,物是人非之后渐渐黯淡,不再反驳时间。
大一的时候,我尚且还不知道,高三毕业典礼上一曲终了人尽散的不朽,但也感谢我们在百日宣誓后曾共敌患难,要如何画一方禁地,才能囚青春于无期?也许,我们现在所追逐和追随的都是错的,也都否认和怀疑自己,却还义无反顾地咬牙坚持,大概最后有故事的代价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如今,我二十来岁,走了人生三或四分之一的路,拥有缺失都经历了,但好在爱大过恨,无始无终也时常放在心上。以前,生怕不够用力,生怕追不上时间的白马,也生怕敌不过亿万光年的距离。而今,我们一拍即合的默契是把放下当成对自己最好的犒赏。因为一些人,我们才相信这个世界是柔软的;但也因为一些人,让我们内心变得贫瘠,最后忽略了一些信念。
夏至,行至凌晨两点三十六分,握着写了一半的手稿,一读再读,侧耳倾听时才发现,歌声里有怀念,呜咽里有停顿,都沉潜着自在如风的少年。大概有很多次,我没梦见你,只梦见你的名字,不由分说地流淌在昨日翻开的书页里,可风将它吹开又翻页了。鸢歌袅袅,他日重逢,当宠辱偕忘,大多是因为在心里真的不重要了,直到一点一点抽离灵魂的桎梏。
如若我们不畏惧孤单,可凭着一己之力变得真挚而勇敢,大概就不需要那么多友谊。无论生活予我们好的还是坏的,都要笑着接受,因为这是它本来的样子,深情不能久望,只不过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忍不住怀念那些旧了的从前,但最后我们终于从周遭里懂得了一些道理,于是开始唏嘘,开始庆幸,也开始感谢,所有的相遇,不过一声,你好,再见,花见花散,也不过尔尔。
五月,从时光的一端辗转到另一端,大抵像落在不小心落在地面的空气,掺杂着阳光和芍药的味道。四季看似无始无终,晚春已尽,挂在窗外树梢上的风铃,是诗意的眼,就着一袭袭葱茏的绿意,写一封长信,寄给猫夏的你,比起歇斯底里的难过,以微笑敬之,或许是最好的告别。
你听,山外不远处的海浪,漫过了时光的岸,拍打着所有关于年少的欢喜。她借着灯塔的微光,赤着脚丫小心翼翼地张望,风悄悄从她耳畔滑过,轻声叫醒我们漫长而真实的白日梦,不经意间,漾起一朵两朵三朵年华,像六月那道明亮的光线映照的簇新的梦想,隽刻一着寸一寸陈旧的青春,总也数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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