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

作者: 陈杨柳 | 来源:发表于2022-01-15 07:10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伯乐主题写作之【一路同行

    秋去了,冬来了,春还会远吗?

    冬至饺子也吃了,腊八粥也喝了,可竟吃得饺子不是饺子,喝得腊八粥不是腊八粥,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喝过腊八粥,心情再不爽,照常去上班。

    早班会前工友门两个一组,三个一伙,小声地议论,“洛阳疫情严重。”“郑州也不少。”“许昌最严重。”只有我孤零零站在一旁,既不参加,也不排斥。

    当我听到“许昌”二字时,心还是猛一惊,许昌离我们太近了。我们三轮车厂的配件大多都来自许昌,如果许昌封城,那我们厂就得关闭。

    两天后,果然配件告急,公司临时决定提前放假,如有变化,另行通知。

    当天晚上,我加班干完最后一单活,踏着夜色,迎着大雾赶回家中,这时我走过的千万次的路,在大雾中却异常生疏起来。我竟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沟,我不得不多次停下细细观察。

    更让人痛心的是,当我行至沟王村时,平时平坦的柏油路上,堆起了高高的土,惯性的我却完全不知。等我醒悟过来时,猛握刹车,还是晚了。我重重地撞在了上面,幸亏我骑的只是两轮。

    我在泥堆上躺了躺,静了几分钟 ,又拍了拍脑袋,脑瓜子还算清醒,揉揉胳膊腿也没什么大碍,扶起车原路倒回。到第一个十字路口时,又向左行驶,行了一段路,又是一堆土,两边是深沟,又是白费力。我懊恼极了。

    再次退回,回到原地,又抱着一丝希望,向右行驶,又是同样的结果。此时我想笑笑不出,欲哭又不能,喊地地不应,叫天天不灵。

    我又倒回十多里,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站在那沉思许久,竟不知该走向何方。家就在不远处,我却又找不到通向回家的路,眼前是茫茫大雾,还有飞来飞去疫情的小飞蛾,此时我颓废到了极点,真想一头跳进深沟,结束一切。

    但我又清醒地知道,我不能,人生唯有坚持才有希望,于是我又在胸前抱了抱拳,擦了擦车灯,对自己说,“你能行。”我又一路向北赶去,最后终于冲破层层困难赶回家里。

    到了家里,迎接我的第一个笑脸是儿子,“爸,你可回来了。我放假了,今年不用考试了。”说完又不忘“耶”了一声。

    我一惊,露出了几分怀疑。

    “不信你问俺老师。”

    “信、信。”

    “爸,那我睡去了。”

    “拜拜。”

    “拜拜。”

    我洗洗手,又热热饭,就大口吃起来。汤虽只是玉米糁汤,菜虽是大白菜掺粉条,我却吃得满屋响。太饿了,饿死了。咕噜噜两碗下肚,我又撑得难受。我知道此时睡觉是万万不能的,于是就开始整理书桌上的东西,无意中看到了一张老照片,那是在深圳时照的。

    那时的我穿着西装,不胖不瘦,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在凝思,又像是在找寻,巧的是一个二三岁的小女孩也被拍上了。在一扒,又露出了一封信,我一看也是二十多年前我在深圳,爹娘春节前合伙给我写的,当时我在深圳百货广场大楼干活。

    仿佛此刻我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深圳,回到了百货广场,我正站在工地的六层,像当初一样读着信。

    信中这样写道:

    “儿呀!一切可好?老爹想你了,今年一定回来过年,老爹等着你。”

    一看是爹爹的笔迹,潦草有点粗笨,就如家乡秋季里,掰了玉米,砍倒的玉米杆子,有些零乱,而又有序朝一个方向放着。偶尔有几根俏皮捣蛋的,就如画家故意浓笔调上的枝枝桠桠。

    我仿佛看见老爹,在秋老虎的毒晒下,扎着马步,躬着腰,一手扳着玉米杆子,另一只手高举着玉米铲,嘴里“嗨呀!嗨呀!”而母亲紧跟其后,蹲在地上,先把玉米杆子归顺整齐,然后如剥洋葱般一层层剥掉玉米包,最后取出玉米。

    “儿,咱家的老瓦房扒了,盖上了新平房,外面抹上了白水泥,这式样在咱村是数一数二的。要说能抵住咱的,就说你郭叔家,人家盖的是二层楼,是城市的样式。不过,咱也不眼气,等以后你挣了钱,爹再给你盖,也盖那个二层楼。不说了,让你娘也给你说两句。

    儿啊!娘昨晚梦见你了,梦见你背着铺盖卷就站在灶火门口,你一句“娘”把我从梦中叫醒,一摸浑身是汗。

    儿呀!你在外一个人多注意身体,天冷了记着添加衣服。你从小就消化不好,生东西、冷东西尽量别吃。另外你猜娘给你说什么,咱家的老母猪又刚下一窝,整整十四个,超产了。在我的记忆里,这是头一回。等咱家攒足了钱,娘托人给你找一个。你也像大猪生小猪,给娘一窝生上十几个。

    不说了,你爹又催我里。娘等着你回来给你做好吃的,做你爱吃的干果子(干果子土语,也就是麻叶。)”

                                                    2001年

    当时我还记得,我正看得入迷,忽然工友拍着我的肩膀喊:“还不快收拾东西,看啥子吗?放假了。”

    “真的,假的。”

    “谁骗你,不信你去问老板。”

    我自然信了,就不再去问老板。当天就坐车赶往广州,当时深圳是没有长途火车的。现在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二十年多年我就没再出过县城,没再坐过火车,坐火车也成了我的一种回忆。

    想想不坐也罢,二十年前的印象还在,留给人的是慌乱、惊心。二十年前我还是壮小伙,当乘务员嘴里喊着:“从广州发往太原的k或者是t某某某次列车可以验票上车了。”接着从候车区涌出了决堤的洪水,向前狂奔着,咆哮着。

    他们拉着大箱小箱的行李,一路轱辘辘、吱咛咛,他踢出了她的鞋跟,他踩出了她的脚面,那都不是不什么奇怪事。他也不用道歉,她也顾不上翻白眼,还是一个劲往前冲。直到乘务员拿着喇叭又喊:“各位乘客注意了,从广州发往太原的k或者是t某某某次列车开始起动了。”伴随着火车轰鸣声,嘈杂声才越来越小。

    找着坐位的一屁股蹲上去,生怕别人抢跑似的。坐下了很久,还依然张着大嘴,不断喘着粗气。没找着的手里拿着票慢慢找,直到找到,才缓缓松了一口气。等大家完全落坐,车内才慢慢静下来。

    而我一个人回家,行李都很少带,只带了一些车上吃的东西,自然显得特别麻利。我早就对号入了座,我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这正合了我的心意。

    坐车我爱找靠近窗子的地方,一来可以让身心与这个大声喧哗的世界撇开。要说撇开又有谁能撇开呢?只不过是一种妄想罢了。二来顺便看看窗外的风景,看看野地上、荒坡上开着的野花。

    当我看完野草、野花,目光从外面收回时,我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位小女孩。说她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只不过是她看上去太单薄罢了,她应该早到了待嫁的年龄。

    她上身穿一件红色高领毛衣,高出的衣领就如一朵盛开的桶状喇叭花,喇叭花刚好又托着她那张白皙的脸。花蕊里长出了眉毛、眼、鼻子和嘴。

    我就像看窗外的一棵小草,一朵野花般偷看她,她既没搽油,也没抹粉,我却又分明闻到花香的味道,我脸一下子红了,心也扑通扑通跟着跳起来了。我为了摆脱这种小不适,故意又把头投向窗外,看先前的野草、野花。

    当我再次把目光移向那些花花草草时,却没了先前的趣味。可那些草、那些花还是当初的样子,肆意生长着,红红火火开放着。

    我不得不再次收回目光,把目光回到车上,眼睛像扫视千军万马一般,在车内搜索起来,大多数人显然是困了,都眯缝起了眼,即使有几个不想睡的,也故意闭起了眼,想爹娘、想妻儿。

    我转了一圈,把目光又收了回来,又回到了身边那女孩身上,这次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本书。我想看看她究竟看的是什么书,我故意轻轻向她靠了靠,没想到她却又向外挪了挪。

    又停了一会,我见她不注意了,又靠了靠,可她肩膀上就像长了眼睛,我挪她也挪。最后她实在挪不动了,就大声吼:“你这人是怎么了?到底想干什么?”

    我红了红脸,又退回原地。她也欠着身挪了挪,跟着到了原地。此时她手里的书也跟着翻了翻,正好被我收录到眼底,哇!原来是我喜欢的一本书——《平凡的世界》。这本书我原本是冲着矛盾文学奖买的,后来一看还真爱上了,可能是同样的乡土气味吸引了我,因为我也是地地道道的农民。

    我已看过很久了,书里的某些章节已经记不清了,更记不清书里的精彩语句。我只能慢慢回忆,就像回忆着像有关我的往事一般,想到高兴处,我不由脸上露出笑,想到伤心处,又泪流满面。

    回忆够了,我抬起头,看我紧挨着的女孩。她还在看书,她也像我一样,一会脸上开出了花儿,一会花儿又不见了,露出了晶莹的泪珠。

    我想安慰她,又找不出理由,暂且罢了。又把脸转向窗外,没想到天早黑了,外面的风景也没有了,只剩下黑漆漆的夜空。我不得不再次把目光收回来,回到车上,看各式各样睡着时的造型。

    转了一圈,又觉得无趣得很,不得不又回到座位上,回到身旁的女孩身上,没想到她仍在看书,丝毫没有一点倦意。

    我知道她一定是入魔了,想让她自动停下来很难。我要阻止她,逼迫她停下来,我必须要给她创造一点小意外,于是我故意收了收腹,把丹田之气向外逼了逼,把劲都提到喉咙眼,接着我张大嘴使劲打了个喷嚏,震得她手里的书抖了抖。

    这次她合上书生气地说:“你瞅瞅你这人,打个哈欠都用这么大劲,都快把人吓死了。”

    “不好意思,刚才是我不好,没能忍住。”我还想说话,没想到她却站起来走了。

    我害怕了极了,难不成她去找列车长,告我的状,我开始担心起来。没想到她走到卫生间就停了下来,稍微犹豫一下拉门就进去了,不一会就出来了,又回到了座位,回到了我身旁。

    这时她脸色好多了,带着歉意说:“刚才我说话态度不好,别介意。”

    “没事、没事。”

    她又不说话了,却不停地打量我,打量我了一会,又说话了,可能她认为我不是什么坏人。

    “你是哪里的?”

    “河南的。”

    “河南哪里的?”

    “平顶山的。”

    “老乡呀!”

    “嗯,老乡。”

    最后,我们越聊越近,聊打工的事,说《平凡的世界》中有关主角孙少平、孙少安、田润叶、田晓霞的事。当我们说起田晓霞时,开始谈得兴高彩烈,说到结局时,我们又都默默抽泣。再要进行下去很难,我看看她,她看看我,我替她擦擦泪,她又为我擦擦泪,竟忘了彼此身份,紧紧靠在了一起。

    “爸,我要尿尿。”

    此时,我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哪还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爸爸,我要尿尿。”这次声音更大了。

    这次才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尿盆在屋里,乖,起来吧!慢点。”

    一边是哗啦啦的尿尿,一边是晶莹的泪珠,此时我却发觉我真的流泪了。

    等儿子再次回到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声,我却再也抓不住记忆的触角。我徘徊起来,并使劲地抓着两鬓上的头发,来回走了几次,蓦回首,当年的女孩,就躺在屋子里老式大床上,身边睡着个被棉被捂得通红的小男孩,手插在嘴里如奶头般吮吸着,我笑了。

    我轻轻走过去,拔出他的小指头,他发发意怔,说了句梦话,“我还要吃。”头一翻又继续睡了。

    夜已深,我却完全无了睡意,于是悄悄拉开门走出屋,我却惊奇地发现,院子里的雾不见了,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我带着快乐开开了大门,街上的雾也散了。我拼命地跑出小巷,跑到大街上,雾全不见了。我身子转了几圈,手又在空气中胡乱抓了几下,疫情的小飞蛾也早消失了,只有一轮明月高高挂着,照着这个银纱般可爱的世界。

    在月光下,我脱掉鞋子,把它扔向远方,听扑腾鞋子落地的声音,又闭上眼,两手托腮,歪着头,听潺潺流水声,听雨落心房的声音,听二月花开的声音……

    冬去了,春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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