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天中午,爷爷在楼下忙完回家吃午饭,奶奶连忙拿出锅里蒸好的扣肉,香味飘满厨房,爷爷高兴我陪他吃肉,打开一罐啤酒,我随口问了一句:“爷,你当初是怎么看上我奶奶的啊?”
爷爷喝了一口酒,在肩膀上比划了一下,说:“你奶奶年轻的时候,扎着两个辫子。”
外面机器呼隆呼隆的响,一群小姑娘被学校安排到厂子实习,都是刚成年的姑娘,没见过这新鲜,东瞧西看,迎面走来一队人清一水的青年装,拿着笔和本边走边记,一看就是知识分子。
“哎,他们是干嘛的?”
“听说是来厂子学习的。”
一帮人七嘴八舌都被机器声盖了过去,主任安顿好了工作,把人都分配好了,告诉大家不准在厂区乱窜,过两天来新设备,到时候再带大家参观。
没过几天,过来厂里就到了新设备,大木箱盛着,里面铺满了减震的干草大家看完之后都走了,就剩下一位扎着两个辫子的姑娘,拾起了干草又捡了几块木板打成捆,准备拿回家烧火。
“那是一个过日子的人啊”爷爷回忆说。
于是爷爷决定追人了,知道对方居然和自家嫂子的单位在一个胡同更是没事就找理由送人家回家。
周围人都知道,可都在劝,为什么劝,因为爷爷当时不是正式编制。
“不是正式工人,以后有啥出路。”
可姑娘不这么想,爷爷年轻时长的瘦高,头发还有点自然卷,写了一手好字,有派头的很。家里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哥哥,不用照顾公婆又不用管兄弟姐妹,一想到自家姊妹有六七个,这条件哪里不好。
于是初春的一天,姑娘坐在自行车后座,把自己嫁了。
姑娘的眼光也着实没错,劈柴,挑水,盖房子,样样不劳她动手,她只管收拾屋子,归置东西,日子虽然不算富裕,甚至有些清苦。两个人把小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很快就又变成了三口之家。
“别看你奶奶不吃肉,但肉蒸的最好吃。”爷爷一边吃一边说。
刚结婚的时候姑娘并不会做饭,可是后来家里男人越来越忙,做了建筑生意之后,还时不时的要请人吃饭,总不好再叫一个大男人围着灶台转。
姑娘自告奋勇学起了做饭,这一做就做了近五十年,家里逢年过节都是她掌勺,亲戚朋友来了都赞不绝口,更让人称奇的是姑娘本身不吃肉,可肉菜做的却是一绝。
平时家里也是换着花样的做,今天吃米,明天吃面,炒菜,炖菜,总叫人推开厨房门,坐在那里就是胃口大开。
自打爷爷退休之后,便主动承担起了买菜的任务,每天去早市采购,到了晌午,这些青菜就变成了佳肴。
“一晃眼,你们都这么大了,我跟你奶奶都老啦”爷爷拿起碗筷,放进厨房的水池,进里屋,看到奶奶半仰在沙发上听着戏,他也跟着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我跟着进了里屋,下午的阳光照进屋子里,空气中的尘埃像碎金子一样闪着光,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安静的能听到秒表走过的声音,那声音在提醒你时间的流逝。
也在提醒你,这个房子的主人两年前就相继离世,他们过了金婚,相扶半个世纪,终是没抵过病痛,两个人选择在同一年闭上了眼睛。
扎着两个辫子的姑娘先一步去了,去了早春的寒风里。只留下了我八十岁的爷爷,去重新认识这个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世人常说一生一世,可从没有人告诉你,如果其中一个人的一生一世过完了,对另外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扎着两个辫子的姑娘一辈子享福,丈夫疼爱,儿女双全,甚至先一步走在前面,免受了离别的苦。
隔了一百多天,爷爷去找她了。爷爷只要求带走一件遗物,那是一张合照,照片里他和扎着两个辫子的姑娘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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