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异乡人

一

我们许多人都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身不由己地成为了异乡人。

我出生在70年代初。在我小时候，很少见到异乡人。但是，有位邻居却从很远的云南远嫁而来。她是跟着退伍的表姐夫远嫁2千多公里的夫家。小时候，从没看见过她双手闲着，只看见她比任何人都勤劳肯干。她从不放过任何可以挣钱的机会。春天她去田里挖野菜，特别炎热的夏天她干农活外还去河里采菱角，摸螺蛳卖。秋天走很远的路到山脚下去挖捡别人摘过的花生地，平常每天天不亮就去开荒种菜，等孩子们醒过来就能吃上香喷喷的米饭。冬天纳鞋底，做手工布鞋，织毛衣。在我幼年的印象中，觉得她特别可怜，因为妈妈告诉我她娘家在大山里面，兄弟姐妹特别多所以很穷困。妈妈说，只有没钱的人家才会舍得把女儿嫁那么远。往返来回一趟娘家就会变得更穷。附近的邻居们常叹惜她嫁太远，回家看妈妈的路费要费很长时间才能够攒齐。妈妈同情她，经常会送些旧衣服给她。她利用各种废旧布料打袼褙，做各种手工布鞋，然后摆在街边卖钱。

后来听说她有次在饭桌上突然滑倒，再也没有醒过来。在我年幼的心里特别难以理解命运对她的安排。总是觉得她的命运很不幸。因为自她远嫁他乡十几年到离开人世，从来没有回去见过她的妈妈。我老是在想，她妈妈一定很思念她。她也思念妈妈，然后把思念深藏在每日的劳作中。

多年以前，我也远嫁他乡。我的娘家在８００公里之外的赣中小乡村。在宁波生活，我时常会想起这个云南远嫁而来的邻居。很多年难以释怀，觉得用命运二个字无法解释她的遭遇。现在的我，也做了孩子的妈妈，我终于理解了命运。我和她一样，是自然的种子，来自于自然，也终将回归自然。客场拼搏十几年，最初来到异乡的种种不适应终将过去。我们把自己对生活的热爱洒在第二故乡，用自己的激情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岁月都终将把我们带走，但我们把爱传承下来，这是大自然赋予我们的使命。见证了这些，我知道这就是生命的伟大。人不在了，可是爱会一直传承下去。就像这个不能尽享天年的邻居，她的一双儿女也早已成家，各自有了幸福的小家庭，都做了孩子的爸爸和妈妈。

二

在过去交通不便的时代，远离故土是非常令人揪心、惆怅的。《红楼梦》中《分骨肉》的唱词道尽了探春远嫁他乡的悲伤和痛苦。直到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漂泊异乡都是心酸的代名词。1997年，一曲《流浪歌》红遍了大江南北，就是因为它戳中了漂泊者心中最为柔软的心结。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交通越来越方便，虽然千里迢迢，却可以轻松到达。这使迁徙（打工、远嫁）变得相当寻常，在当前，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会因为路途遥远或是路费过高而回不了家乡。近来，我简直忘记自己远离故乡的事实。因为自己会开车也买了车，可以来一趟想回就回的娘家。回想19９９年初，我来到了宁波。那时，火车要十几个小时，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的高铁，四个小时就能回到家乡。我不禁常常感慨，如果那个云南媳妇能活到今天，她一定可以常回家去看望她的父母亲人。以前的云南非常遥远，现在的彩云之南朝发夕至，其他的全国各地也都如此。所以，我们周围的人群往往来自于五湖四海，并心安理得地接受这种全新的生活。

在我办公室打扫卫生的阿姨就来自遥远的四川。她虽然六十出头，但看上去很年轻。身材也保持得相当不错。她说她每天早晚都会去跳广场舞。阿姨说她自己性格很乐观很开朗，不像家里的死老头，一天到晚看不到一个笑脸。阿姨提起老公总是忿忿然，说老公小气，不给她生活费。不过，阿姨说她比老公挣得还要多。说她生活上完全不依靠男人。她除了公司固定一份活外，还有四户人家散做。自己帮人做卫生30元一个小时，有时遇见主人客气还送她水果衣服。她靠双手养活自己完全没有问题。阿姨经常把我当成树洞，倾诉她生活的烦恼和郁闷。她还告诉我她的大女儿很替她争气，十几岁跑到宁波来打工，就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在宁波落叶生根，嫁给宁波人给她生了个外甥。后来儿子也从四川过来打工。儿子做小车司机，在宁波按揭买房，娶了个宁波本地女孩。她的小孙女已经读小学一年级了。她说她已经十二年没有回过四川老家了，还说现在儿女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她用自己最为朴实的言行表达了新时期异乡人的共同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