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看到马太福音——“撒旦”就是“抵挡”的意思,乃魔鬼的别名——血脉膨胀,不知如何坐在板凳上,也不知如何站立!“我的母亲哪里是个抵抗者?!”看过几遍圣经,奈何对它有偏见常常缺乏耐心,读着读着就睡着,现在看来,它是我拓展认知的宝库。
妈妈 ,不认得字,认得爱与温存的妈妈,企图用顺服来获得怜惜、庇护、尊严乃至于向虚无里,向创造万物的伟大力量里索要柔爱的妈妈。
我们一起来读新约第一章《马太福音》1.1亚伯拉罕的后裔,大卫的子孙,耶稣基督的家谱。
……
1.17这样,从亚伯拉罕到大卫共有十四代,从大卫到迁至巴比伦的也有十四代,从巴比伦的时候到迁至基督的时候又有十四代。
族谱,我们中国人太熟悉了,历代帝王的族谱,乡村宗族的族谱,祠堂里不仅有族谱还有祖先的牌位。
中国人拜祖先,只拜自家有血脉关系的祖先,或者是加入本族女子随夫家姓也成为夫家宗族体系一员,这是你在我幼年长身体时明确对我说“女孩子将来是人家的人,你现在吃那么多吃的都是别人家的”的想法的根源。
希伯来人同样以血缘或加入犹太教信仰为根基来确立自己的宗族体系,从亚伯拉罕到耶稣基督大约2000年,从耶稣基督到今天约2000年,4000年的现在,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女儿嫁给她的犹太族先生时遇到的麻烦即必须得改变信仰,她后来改信犹太教,至于怎么改变的无从知晓当事人心中真实的想法。
可是妈妈,我们家后来不一样了,我结婚时你发现村里有别人家的女儿户口没有移到夫家,你用最平静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亲家“户口不带走”,当下中国,户口是表示家庭成员关系的刚性证明,不仅体现在官方系统规划里,也左右着我们的日常生活的某些琐碎细节。
这样看来,太亏了,小时候你总是说我将来是人家的人,不仅让我少吃点饭,你自己还特别害怕我拍拍屁股走人成了别人家的人不管你死活,因此对我百般刁难。
大约十岁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一件事,说这件事时神态有点特别:外婆她们村旁边的那个村,有个老人病在床上很久了,他的儿子儿媳妇——你说不知道是把老人掐死了还是把老人饿死了。你说那个老人好可怜,那儿子儿媳妇天打雷劈——妈妈呀,你到底是把我当作女儿——将来是别人家的人来养还是把我当作儿子养将来为你养老送终的呢?是不是我吃的多的时候就是别人家的人,为你养老送终就是自家的人?
很奇怪,姨妈为什么对她的女儿那么疼爱?她的女儿将来不也是别人家的人吗?二表姐比我大两岁,我们俩一起读一年级,冬天的早晨姨妈常常煮一个鸡蛋给二表姐捂手然后吃掉,我只能是生病的时候才有鸡蛋,幸亏我小时候常常生病,三天两头发烧。姨妈说,大冬天的孩子起早上学太冷遭罪,奶奶也这样怜惜过我,为嘛你不说?你托二表姐在学校要照顾我,因为二表姐性格泼辣,我总是被人家打嚎叫着回家找奶奶,奶奶说我手善个子高屁用不管,那会儿,我还是确认了委托二表姐照顾我的那个妈妈是我妈。
外婆的病床前,你从一个在我们家的大王秒变成一个我见过的天底下最温顺乖巧的女儿,姨妈当然更是如此。你们对外公也同样孝顺有加,作为两个别人家的人的女儿,你们姐妹俩分担了外公晚年所有的稻谷,因为在山里的舅舅们年年需要买稻谷作为口粮。嫁在山外的女儿们收成不错。
对于奶奶的偏心眼你跟奶奶吵架怄气,奶奶去我们家你把奶奶撵走还不让我去奶奶家,可是奶奶跟二婶吵架时或者是二叔把奶奶气的半死的时候你多数时候总是帮着奶奶,尤其是奶奶哭的时候。
你哭的时候奶奶也会非常怜惜你,奶奶说外婆死的时候你都不会哭,可是我把你惹哭了,因为我好久都不喊你妈妈了。三天两头被你打,总是被那种生殖器语言骂——当时特别不理解作为人身体的一部分怎么总是被用来羞辱人。况且,我是你十来岁的女儿,又或者,我是你十来岁的女儿,不能反抗你,你才如此。没见过妈妈对外人如此(除了偷我家菜园的小偷)。
我们一家三口吃饭吃的好好的,爸爸说了一句自不量力的话,你用一句爸爸的生殖器语言嘲讽爸爸,我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你察觉到不妥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脑袋当时剧烈膨胀。大约就在那一年,因为干活没干好,被你暴打,当时就想撞死在我们家那个支撑着大梁的木柱子下面的石墩上,泪眼婆娑慌乱中,不能承受里,那个石墩,大约可以解决这些。
我可以干很多话,但是不能承受你的暴打,五六岁的时候被你打一顿大哭干嚎一会儿就没事了,或者是跑去找爷爷奶奶来教育你不能这么打孩子,爷爷奶奶偶尔打孩子是折一根小树枝,或者是在头上给几个溜(用手指的第二关节敲头),疼,不至于吓人。你打人是手里有什么就拿什么打,没有的时候就打耳光,揪着头发往墙上撞。也不能承受你的生殖器辱骂。五六岁时并没有被你怎么样骂,懂得何为尊严的时候你开始摧毁我的尊严,是因为妈妈自己活的没有尊严?妈妈总是觉得自己嫁给爸爸这样一个低智商的人别人会笑死了。
仇恨是一种强大的摧毁力量,我的家人乃至自己都从来没有教我学习过这种力量的获得,一个不会仇恨的小女孩,自杀总是会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拿着削笔刀在手腕上悄悄地划,那种慢慢的划很疼所以受不了更深的自我切割,那时候没想起来喝农药,要是想起来喝农药只怕今天没人给妈妈读圣经了。逃亡也总是会的。不喊你妈妈的日子里,是那个委托二表姐照顾我的妈妈不见了,一点儿影子都找不到。奶奶很精明,在妈妈面前劝妈妈不要那么随便骂孩子骂的那么难听,在我面前说我要是不报答养育之恩老天爷不会放过我的。
我沉默的日子里家人都很不安,各种猜测,以至于妈妈都焦虑哭了。
一周岁左右被爸爸妈妈抱养加入爷爷作为最大的家族里,户口本上随爸爸姓,纵然我有家可以居住,在一家人的温暖下长大,如果我长到十一二岁还不能给于妈妈想要的担当,妈妈要摧毁我的尊严殴打我的躯体,我可以不要那个家,我会选择长久沉默,选择撞死在那个石墩上。在我只会索要爱护的年纪一丁点儿都没有学会自己该如何爱护自己的年纪。
两年后想法有所改变,十四岁那年离家出走,想逃离那个让人窒息的家,留下手书“若干年后我会回来报答父母养育之恩。”无法承受家人总是以恩人姿态自居,要出去挣钱还掉这份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流浪在外的时候特别想念那个让人自杀的家。给家人写信,不想回家,家人循着地址找来。听说家中智力最底下的爸爸在家胆敢跟妈妈对质“就是你,把她逼走了!”我走后妈妈承受的舆论压力让你非常难堪。
回来后妈妈不再打骂,我爱干嘛干嘛,你不管不问。冬天感冒高烧导致两只耳朵流血水完全听不见,奶奶跟妈妈说让带我去看医生,妈妈冷漠的当作没听见。大约是我没干过什么对不起老天爷的事也有可能是老天爷和我关系不错,耳朵流血水听不见发高烧还是骑自行车去上学,两天后那只原来好好的耳朵恢复听力。
离家出走回家约两年的时间,妈妈不跟我说话,我陷入更加沉默,常彻夜不眠,有次请假在家计划上吊,又听说吊死鬼死的时候舌头会伸的很长,那太吓人了,作罢。
活的生不如死,又找不到合适的方式去死,也是一种难处啊。一个有家不愿回家的女孩,没有母爱,妈妈心中和我一样在索要爱护,我们互相给于不了,爸爸有天生的温和但不敢爱我,在有月亮的日子里,有时会待在学校的教室里看着同学一个个回家,彻夜不归,不会有人来找。
有阵子患了慢性鼻炎,鼻涕都是绿色的,天天头昏昏沉沉,记忆力下降的很快。生父带我去医院抓了两个星期的中药,每天早晨四点钟起来给自己熬药,下午爷爷帮我熬药,爷爷嘀嘀咕咕,说妈妈不管我,悄悄的翻了翻白眼。
被学校班主任莫名其妙罚站一节课,上次是因为中午午休时和同学在班里打闹了一下被他骂“疯狗”罚站一节课,同学们讨厌他没想过逃离教室,我要逃,在学校不好过,在家活在妈妈大王的威严下,再次逃亡,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是离家出走,这次是跑去简单学了几个月裁缝去上海打工。走的那天问妈妈要路费,妈妈依旧是冷漠不搭理,爸爸冒险给我拿的路费。
最终,这次逃亡没挣到钱,第一个月老板说扣除吃住的费用老板还得倒贴(这里又出现了个以恩人姿态自居的),看在我可怜的份上给二十八块钱零花钱买点牙膏肥皂啥的,这样暂时我就不能给妈妈钱报答养育之恩,给妈妈写的那封信——多谢你后来因此与我一同打破猜忌并总是索要爱护的冰冷。
几个月再回家时,我的口袋里只比我出门时多了几十块钱,抱了两个大西瓜回家在路上西瓜滚到地上摔裂了,妈妈见到那两个裂开的西瓜揶揄“哎呀!出去挣大钱就抱两个大西瓜来家着啊!”一眼,只需一眼就能捕捉到妈妈脸上有着那隐藏不了的开心。
没有血缘,也没有上帝,我们开始学习互相爱护。
在极度恐慌痛苦里,初二那年特意随一个从小患小儿麻痹症的基督徒(他那个小儿麻痹症导致的后果是双腿极度畸形)去镇上的教堂里去找上帝,大家也是和我们村的教堂一样人手一本圣经,牧师那急红了眼一样的祷告“万能的神啊!求你光临这里!你的儿女在这里求助你!全能神耶和华啊!……”
反正我是被那种恐慌吓跑了,尽管我本苦痛,在沉默里静静寻找人间原本的温存,那么急会不会吓跑心中的上帝啊?上帝的存在是因为人们需要庇护吗?倘若我们彼此不爱护上帝如何爱护我们?互相不能体谅爱护的日子里,我宁愿落魄荒野,与草为伍,当然,万物本皆为伍。宗族谱系凝聚了谁,也禁锢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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