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儿

有时候认识一个人是一种机缘，和一个人真心地交往是一种巧合。往往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当时当地你接受了这个人。因为某一种气氛，因为某一种心情，因为只是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你遇见了他，然后心心相惜。

我已不记得为什么我们坐在篮球架边，在晚上8，9点的时间，天上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仿佛只是有着路灯的微光，四周都有着朦胧的桔黄色的暖意，看不真切，风些微地吹着，我喜欢这种清冷的温暖，天上似乎刚下过雨，地上有着湿意，却并不能反照。我们肩并着肩靠着，手里都是一杯珍珠奶茶，是一位有着慈祥笑容的奶奶卖给我们的。为着她真挚的笑容，我们偷偷地开心着。仿佛话题也是从这里说开去的，然后诸多感叹世事，不知为什么讲到了她的爱情。

她不是第一眼美女，也算不上第二眼美女，只是有着温暖的笑意和真心，仿佛一切她都会帮你，那样的有着安全感的人。这样的人总是惹人爱的吧。而他也是因为这样喜欢着她。

　　她的故乡在云贵高原，我真的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情景，她说有着高山，有着梯田，有着一级级的石阶，那么那是离天空很近的地方了吧。我们笼罩在路灯的微光中，想象着蓝天白云的美梦，我仿佛能闻见空气里都有着苍茫的幽幽的歌声的芬芳。我说你们的爱情一定都是阳光，她笑了，说，你总是浪漫，云贵高原一直是多雨的地方，也许那就是我们的爱情，见不得阳光。

他们认识的时候在初一，有喜欢的感觉的时候在初二，算起来应该是日久生情吧，真真算不上是多么奇迹。开始也许不是奇迹，过程却历久弥新，我感动于他们的真心真情，于城市中，于成人间少见。　　

她说，初二的时候，也不过15，16岁，不知什么才叫爱情，可是真的喜欢和这个人在一起。

清晨，冬天，他站在她家的门前，围着厚厚的围巾，口中呵着热气，温暖着双手，抬头望着她的窗口，她躲在窗帘背后，不断的擦着玻璃上口中呼出来的热气，看他，却不下去，默默地念着快走，快走。真的不想开始这段扯不清的关系，对母亲无法交代。终于还是走下去了，看不得那个人冰冷的样子。　　

围着小镇，一圈两圈地走，一前一后，连手都不敢拉，默默地谁都讲不出话，15，16岁怎么谈情说爱都不懂。　　

夏天，他们还是一前一后的走，沿着废弃的城墙，隔了一段距离，突然他掉了下去，不见了人影，她狂奔过去，他傻傻地站在齐腰深的杂草丛里微笑，手上有被草割到的伤口，她的眼泪流了下来，只喃喃地说着傻瓜。　　

就这样，从冬天到夏天，连手也没有拉过，她自嘲，算什么爱情？其实很浪漫，比床前月下，比玫瑰当前，比烛光晚餐都深入人心，有默默地契合，不是吗？我说。　　

是啊，所以从此她的心里，不能再住进任何人。他现在在那里呢？你们还在一起吗？我问。　　

他在家乡坐牢了，她在上海读大学了。她说，脸上有着寒冷的笑意，命运的变化真的太快。

　　我感觉寒冷，即使有着路灯桔黄色的微光，时间流逝以后，人已经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有如那首歌，《那些花儿》他们都老了吧，他们都上那里去了，我们各自奔天涯。我用双手紧紧环抱自己。

那年，她要离开家乡，因为她的父母离婚了，终于吵了十几年离婚了，她要跟着她的母亲来上海，真希望他能来火车站送她，但是他没有，因为在之前，他们的关系已经落入了冰点，她继续说下去。　　

他想公开他们的关系，她不愿意，她不想她的母亲难堪，她的母亲是他们学校的老师。她一直爱护自己的母亲，因为父亲从不爱护他们。早恋已是不该，更何况他有着不名誉的家庭。

怎么，我在心里轻轻地问。听她讲下去，仿佛她的故事里有着许多秘密，有着许多不堪回首，仿佛抽丝剥茧般，一步步看见真相，她的爱情仿佛一卷拼图，一片片在归位，但是现在我看不清那卷图。只是寒冷更深，深夜了吗？　　

他的父亲是一名医生，有着英俊的外貌，他像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在他三岁的时候杀了他的母亲，因为他爱上了别的女人，他的母亲不愿意离开他的父亲，最终他们互相残杀，父亲杀了母亲。然后他的父亲也死了，被抢毙了。他成了孤儿，由爷爷养大。

小小的一个镇，谁都知道这件事，她怎么能答应公开他们的关系，伤母亲的心。她的心里纠缠着，为着他，她也爱护他，他一直是一个没人爱的孩子，为什么连她给他的爱也不能见阳光，这一切本不是他的错。

我听见她的抽泣声，轻轻拍打她的肩膀，无能为力，不能安慰。她停止了哭泣。

　　她还是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为着自私吧，也许。他离家出走，消失了三天，她忧心了三天。后来他的爷爷找到了他。可是以后，他们成了陌路人，他故意在她面前亲吻别的女孩，眼角却瞄着她，她偷偷地伤心着，却不能责怪，把所有他给她的东西都还给了他。从此，两个人更加绝决。

　　她以为她要走了，离开家乡，再相逢不知何时？他总会来看她，来送她，没想到他真的没有留恋。她坐在火车上，不断地望着窗外，站台上，希望出现那个少年的身影，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一直维持着看着窗外的姿势，没有流下眼泪，母亲就在身边。

“从此没有见过他？”我问。

　　啊，她仿佛一惊，从自己的世界走了出来，些微地笑着，是我不堪忍受的苦笑。“从此没有见过，前年回家乡过年，听说犯了事，被关了进去。”

“不想他吗？”

“经常做梦，梦见他，还是15，16岁的少年，眉眼全不变，穿着西装，立在我门口，手中一束玫瑰，说着生日快乐。笑笑的，就消失了。”

“真有这件事？”。

“有，那次。母亲不在家，父亲更不知踪影，是他帮我过的生日。他做了一桌菜，怕我寂寞，晚上抱了一打碟过来陪我看，后来我就睡着了。”

“你倒不怕他赚你便宜？”我笑。

“都是纯真少年，怕什么？”她笑笑得看我。

我拉着她的手，这是一个经过了很多辛苦的人，我的温室生活中，没有见过的人，真诚的人，为了这一夜她讲的话，我引她为知己。

“回去吧，晚了。不管如何，我们的生活还要过下去。”

“好。”我们起身离开了篮球场，离开路灯的微光，渐渐映入黑暗中，黑夜仿佛一块幕布挂下来，帮我们结束了这一场故事，但是真正的故事却还没有开场。

　事情后来的发展又有了一些曲折。

她不知怎么知道了他的地址，原不指望会有回信过来，这么多年了，谁又记得谁。可是，原来两个人都不是容易遗忘的人，那段刻骨铭心的煎熬终于也不是她一个人的，她泪流满面，扑倒在写字台上，不愿我看见她哭泣的脸。我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信，读着，哀哀地叹息，那段岁月，他和她一样煎熬着。我终于拼上了这块拼图的最后一片，能够看清了那个少年的身影。

他是真的喜欢着这个女孩子，那么明媚的笑脸，听说他的家事的时候，没来由地流下了眼泪。他喜欢和她一起在空无人际草场看漫天的星星，轻轻地拉着手，喜欢默默无言地两个人一起走。真的他一直感叹，他何德何能让这样的女子喜欢着他。可是，他是真的受伤了，当她不愿公开他们的关系，当她归还他送她的所有东西，他的心在滴血，难道连这样温暖的她都厌恶他的身世，难道感情不能纯洁的只是感情而已吗？他不明白，他终究错在那里。他默默地恨着，他故意气她，却也气伤了自己。但是，当他知道她要走时，他真的不能控制自己，他还是三更半夜就跑去了火车站，等着，他不知道她那一班车走，没有人愿意告诉他，她的朋友都认为他是她的拖累，他等着，等了一班又一班的火车，从凌晨到另一个凌晨，可笑的是，她前一天就走了，他早已错过，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错过了呢。他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到任何他得到的可能是她的地址，可是没有回音，她到底上那儿去了呢？是否忘记他了呢？他不得而知，没有她的生活，他越发堕落，终至被关进了少管所。

信中是他所有的生活，他所有的煎熬。我一直以为我的朋友是一个坚持的傻瓜，这么多年记着一个也许早已忘记了她是谁的人，可是结果世界上真的有另一个傻瓜和她呼应。过了整整五年，浪费了五年，在景况完全不同的时候，这一对宝贝，终于在信中互述了衷肠。

我真心的喜欢着他们，那样真心真情，不管是离别还是相逢，都是真的为了感情，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

“我的心里还住着他，没有别人能走进来。”她的头抵在胳膊上，声音从隙缝里透出来，闷闷地。

“你要等他？他还蹲着监狱，你们的境况已经完全不同。”

“我知道，要怎么办呢？”

“放弃？还是继续？”

“你说如果我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养他，那么别人会不会反对？妈妈会不会伤心？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她仿佛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无言以对。“事实上，你不可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足以不用考虑任何事情吧。”

她笑了，我知道她没有听进去，是的，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事情到底会怎么样，谁都没有把握，不是吗？

我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的故事，她的生活。有时候，她给我看他的来信，最近仿佛他也想到了很多现实的事情，不再一直回忆他们当初的美好，他想到他们现在的差距，他想到他黑暗的未来，他怎么能要求她，她和他一起过。他的过去是黑暗的，现在是黑暗的，未来也是黑暗的。而她呢，渐渐走向美好，终究他追不上她吧？

要怎么办呢？我默默地祝福着他们。即使将来不能在一起了，也要各自幸福啊，才不枉两个人互相的看顾。

是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人，还是一开始就错了呢？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她们都老了吧她们在哪里呀。

幸运的是我曾陪她们开放。

她还在开吗。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你们就像被风吹走插在了天涯。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