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器里的人不过是一个个赌注,被贪婪和恐惧所控制着。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游戏,从未停止
现场
他从来不信教,但此时此刻他太需要一些精神上的寄托了。他在胸前胡乱地划着十字,右膝盖轻吻地面。
“万能的主啊,上帝,耶稣......各方神明,我知道你们大概不会想保佑我这个无神论者。但是,但是今晚,请务必助我一臂之力。待事成之后,我一定做个虔诚的教徒!”
电梯运作的声音隆隆响起,她大概还有15秒钟就到了。他有些庆幸当初选择了带入户式电梯的公寓。
他环顾四周,做最后的检查,把地毯上自己刚刚跪塌的地方抚平,然后将唱针放在纹路已显斑驳的黑胶唱片上。«如歌的行板»,正是这个曲目让他们在音乐会上有了第一次眼神的交集。他抬起唱臂的时候故意在空中停了一会,估算了一下唱片前段的空白部分,这样一来,她从电梯里走出来时正好是乐曲的开始。
叮——电梯门打开,她着一身红色晚礼服,踏着优雅的小提琴声,略带倦容地走到他面前。
“结婚纪念日快乐,亲爱的。”
“纪念日快乐。”
他揽住她的腰,给了她一个深吻。她踢掉了高跟鞋,顺势一跃而起搂住他,试探性地亲吻他的脸颊,下巴,脖子,胸口,好像要用两片红唇在他身上标记出她的领地。他明白了她的用意,欠身将她抱起,朝卧室走去。虽然计划有变,但并不会影响结果。他不介意在床上用“前餐”。如果要说这段婚姻最让他满意的地方,那就是每次的缠绵都能酣畅淋漓。
可是这回,他无法全情投入。持续下去难免会漏出破绽,于是他打算速战速决。
“亲爱的,我做了蜜汁鸭胸脯。凉了就可惜了。”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鸭胸脯?”
“你为展会忙活了一整天,会场的便当应该很难吃吧?”
“不是生拌就是水煮。味同嚼蜡。走吧,尝尝你手艺。”
开餐前他借口去取些调料,把餐厅的氛围灯调成淡橙色,然后顺手拿起藏在碗柜里的玫瑰,插在她左手边的醒酒瓶里。他们二人一起用餐时从不喝酒,因为他对酒精过敏。家里的红酒都是用来招呼客人的。
“亲爱的,你今晚特别迷人。”
“你确定?”她揉着自己披散的头发,翘着光光的脚丫子打趣地说到。
“你知道的,我从不开你玩笑。干杯。”
她在自己的气泡水里加了几滴柠檬汁。
“干杯。纪念日快乐。”
她微微仰头的时候,目光从他的眼睛移到了他手中的酒杯。他似乎察觉到了异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想从她的表情里找到一些线索。
乐曲进入了第二部分的变奏。
“怎么了亲爱的?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啊。我就是听说德国人喝酒的时候眼睛是盯着对方的,这样才算礼貌。过两天要去雷根斯堡出差了,这种习惯先培养起来。”对他而言,转移话题从来不在话下。
她咯咯地笑了,用手半捂着嘴,对于这个玩笑的反应有些过度。好像她刚喝下去的不是汽水而是酒一样。
酒!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仿佛真的闻见了酒精味儿。
他开始对一切入口的东西谨小慎微起来,努力使自己的五官变得灵敏,同时还得装作轻松愉快样子。情绪的波动让他的精神高度紧张。
又过了一阵,他们说着笑着,往自己嘴里又多塞了些食物。她看上去非常惬意,还不停地夸他做的鸭胸脯深得她外婆的真传。他仔细地感知自己身体的各个器官和头脑意识,并无异样。也许是自己多虑了?
晚餐接近尾声,一切看似进展顺利。
他撤下餐盘,换上水果与甜点。就快大功告成了。
这时唱片机也停了下来。没有了充斥着听觉的干扰因素,他可以更集中精力了。安静的周遭甚至让他注意到了方才忽略的细节。那个相框怎么是朝着餐厅,而不是面向沙发的呢?
“亲爱的,茶几上的相框你有重新摆放过吗?”
“你是在逗我呢吧?这几周我都忙得连轴转了,哪还有闲工夫去摆弄照片啊?”她说着往自己嘴里送了一片无花果。
事情正朝着预想的轨迹发展,然而此刻他的心思却在一个被动过相框上。他拿起来仔细端详,发现下端有一个黑色的圆形物体。而这时在另一头的餐厅,无花果已经开始发挥作用。
她感觉到自己的喉部开始肿胀,忽然意识到刚才在其中一片无花果的截面上看到的不是水果刀的划痕,而应该是注射器针管的痕迹。是她太大意了,把整盘的无花果都吃了下去,才察觉出些许坚果味。但她并没有做声,本能地去她的包里翻找肾上腺素笔。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他忽然明白,眼前这个黑色圆形物体,就是上次在公司实验部看到的新研发出来的微型摄像头。但是那项目早就黄了,产品是不可能流入市场的。唯一可能拿到手的人,就是公司内部人员。
不,不对,太巧合了。客户突然变卦,项目告吹,公司蒙受巨额亏损,他正好收到关于妻子财产的匿名线报……这些变数的时间点卡的太准了!这时他才猛然想起正步入死亡陷阱的她。
“等等!有些不对劲!别……”
他还是晚了一步,装在肾上腺素笔里的坚果油已经注射入她的体内。
“你……你做了什么?”
“天啊!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你……是怎么知道……我父亲留下的……那笔遗产的?除了……我,只有父亲最……信任的律师……知道……”
“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是我之前微型摄像头的项目谈崩了,客户临时改了主意,所有的研发成本都打了水漂,公司决定找一个替罪羊。如果我不把这个资金漏洞补上,我就完了!”
“所以……你就想……结果了我。”
“我也是刚刚想明白的,变卦的客户,告诉我遗产消息的人,还有在我们家安摄像头的人,应该是一伙的。我……”
他突然四肢无力,瘫倒在地上。在他这短暂生命的最后几秒,脑中浮现的是他情人的脸和她如雕塑般完美的胴体,还有,那杯气泡水。
坚果油的剂量虽然不大,但已足够置她于死地。虽然栽在了这个混蛋手里,但还是他先咽的气,她想:“最后还是我赢了。” 她又挣扎了一会,然后瞳孔开始放大,手里的触发器掉落下来。
暗处
“Nano-robot. Mmm...... You naughty girl.”
他玩味地笑了笑,用拇指抹了抹下唇,全然忘了监控室里其他的人。作为这个赌场的庄家,他也算是见多识广,但见到这样有个性的狠毒女子还是第一次。真是可惜了……如果早些遇见,他很有把握能抱得美人归。而她也不至于沦为一个赌注。
“等等,她是怎么做到的?” 其中一位玩家还是有些疑惑。
“嗯,是这样……” 他刚开口,就被另一位玩家打断了。
“各位应该都去过她上周的发布会吧?当时的明星产品就是纳米机器人,只不过官方的用途,是医疗救治。我猜她放进气泡水里的纳米机器人,执行的命令是找到并附着在心脏或主动脉附近的区域,等待被触发。然后……Boom!” 这位是赌场里唯一的女玩家,她20岁起就接管了家族企业,是美貌与野心的代名词。
“看来,还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心思。” 庄家打量着眼前这性感尤物,要不是忌惮赌场里“禁止与玩家存在游戏以外的交涉”的铁律,他们俩也不至于瞻前顾后地密会。“我猜这位男主人公的情人,也是您亲自扮演的?”
“没错。赌场负责搅黄那男人的项目,给他提供关于妻子的匿名线报,并且把他那个古怪的远方亲戚留给他的信托基金透露给他妻子。他们都是必须置对方于死地才能拿到所有的钱。我只是适当地激发了那位深陷绝境的男人的斗志,再和这位被出轨的女人喝了杯咖啡,让双方都加快了行动脚步而已,没有违反任何游戏规则。”
“嗯,的确。”
有些玩家虽然不服气,但碍于对方是女性,不便与之争论纠缠。庄家察觉到了这一点,立刻出来打圆场。
“当然了,为了更好地确保游戏的公正性,赌场方面会进一步地完善规则。感谢各位的理解。” 他向那个女玩家使了使眼色,意思是我挺了你,你得想办法感谢我。她右嘴角上扬,朝他眨了眨眼睛——没问题。
庄家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儿,迫不及待地走完过场。
“好了各位,那么我来公布一下结果。经过工作人员确认,虽然丈夫比妻子先行动,但是他的死亡时间比她早10秒钟,所以——赌注为 "妻子" 的玩家获胜。老规矩,现金已准备好,请移步至大厅领取。清扫者稍后会处理现场,出勤的警探也是我们的人,不会给各位造成任何困扰。希望大家玩得开心。下次开赌的时间与明细将另行通知,期待与各位再会。”
所有人陆续离开监控室。对他们而言,财富本来就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他们随心所欲地利用自己的金钱和权力,享受着操控那些他们看来是碌碌无为之蝼蚁的乐趣。监控器里的人不过是一个个赌注,被贪婪和恐惧所控制着。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作法则。
游戏,从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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