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要吃面包。
打开车门,带他上街去面包店。他挑了两盒,我去收银台结账,他又看上一袋刀切米糖,紫薯色的。再付十八元。上车他就忍不住拆开了封头,取出一片。我一看是米熬的糖稀切成的块块,味鲜;如果是山芋熬出来的糖会带有浅浅的酱色,味甜。
现在的孩子生在蜜罐里。
自从有了记忆,便知道,每到腊月,家家户户都要熬一锅糖稀,用来切米糖,滚糖豆。熬糖就意味着快过年,也就意味着有压岁钱(尽管只有几毛钱,多少肯定会有的。)有新衣服穿,我们一直都期盼着。
熬糖都选在腊月中上旬,哪一天无所谓,外面有风有雨也无所谓。但头天下午一定要扒开藏在家里的小地窖,掏出埋了几个月的山芋,尽管时光褪除了它们刚出土时的满面红光,显得皮黄肌瘦。母亲还要将它们的皮削净,也削掉冻坏了的部分。然后再洗,放在竹篮里晾干。灶边平常舍不得烧的树枝树根树叉等硬的柴禾堆得老高,一切就绪只等开锅了。
看着一篮子白白净净的山芋,我脑子里就想到诱人的糖稀,浓香的甜味,也就想着明天起早点,可越是想着兴奋越是睡不着,到早上起来时妈妈老早就起床了,山芋伴着麦芽闷煮多时,用纱布裹好过滤得干干净净。两口大锅里是热气腾腾的褐黄的水,山芋渣还在布袋里放在木架上,(妈妈会将它做成小粑粑,放在水里煮加点青菜也是能够吃上一两顿的)。那时天气比现在冷我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伸出头看看锅里,(灶里其实是硬柴,火很旺,用不着添柴的,)看看水的颜色一点点的变化,水有点淡黄也有点发亮,还看到妈妈散乱头发的模糊的影子。妈妈偶尔用铝瓢搅动一下,水便有了小波浪,也搅碎了头像的影子。看着我嘴馋的样子妈妈舀上一小碗给我尝尝,我没等得及凉就尝了一小口,烫得我嘴巴直吸冷气,不过那滋味真的好像比蜜糖还甜。中饭过后,锅里的水渐渐稠了,冒出来的气也渐渐浓了,空气中散发出甜甜的味道。妈妈搅动的频率也快了,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叫妈妈,她应了一声但没有出去的,妈说如果沾锅了糖就要焦,味道就会有点苦,不鲜了,过年来客人也就拿不出手了。
到下午四点多,妈妈让我把灶里的火熄了,糖稀熬好了,稠稠的尽管还有气泡慢慢地冒出来,两大锅水到最后只熬成半陶钵糖稀。锅底刮不起来的糖稀,母亲用炒好的米粒滚成糖团。冷却后的糖团,咬一口,又脆又香又甜。
现在过年吃的米糖都是在超市买的,且都是纯白色的米熬的糖,没有那种山芋糖。品种也丰富,花生的,芝麻的,所以家里也再不用熬糖了。现在的孩子没有了我们小时候的那样体会,不知道生活的不易。我经常看到年轻人发朋友圈说这也不好吃那也没味道时,只能淡淡一笑,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外出这三十多年的经历,坎坎坷坷,曲曲折折,其中的辛酸苦辣是自己慢慢熬出来的一锅糖。别人只能看却无法体会到其中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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