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水浅唱授权转载
我爷爷这一辈子可真不容易!
爷爷读过几年私塾,当过先生,后又被国民党抓了壮丁。在张发奎的部队里吃军饷扛枪杆,行军打仗有大半年。在一次战役中,爷爷的腿被炮弹打中,炸飞了一块皮肉,虽然没有伤到筋骨危及生命,却流了不少的血。爷爷眼珠一转接着又紧闭双眼装死,然后乘天黑丢了枪支脫了军衣偷偷的当了逃兵。
幸好他水壶里灌有半瓶酒(天冷打仗时用来御寒的),腰间布袋里还有两天的干粮。爷爷一跛一拐,一路向北朝着老家的方向走,走,……渴了,伸手在水沟里捧口水喝;累了,歪倒在树边或路旁歇一歇,几天几夜后他终于回到了湖北老家。
爷爷到家了,迎接他的是恐惶惶的悲戚戚的我奶奶和他们的两个女儿。奶奶泣不成声,抱着他的腿哭得全身颤抖悲天怆地。她说:
"儿子没有了,两个都死了,他爹!我给你跪下了,你打死我吧!……″
从女人和孩子的哭诉中爷爷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十七的大儿子因不愿当土匪半夜从后门逃跑,结果被打乱枪死在河塘里。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船上打猪草的人发现。可怜他的两只眼晴都被鱼给吃掉了。
小儿子是病死的。家里拿不出钱去给他看病,只能烧香磕头眼睁睁的看着他发烧,烧得满口胡话烧得嘴边鼓起一个个水泡来,最后烧退了全身冰凉了。
爷爷听完两脚一跺,顺着芦苇墙璧瘫倒在堂屋里。他用双手拍打着湿漉漉冷冰冰的地面,哭喊道:
"天啦,我的天,……你不能叫我彭老么……断,断后呵!我……的儿啊!″
那年,爷爷有四十五岁了。
一连几天爷爷歪在床上连鞋也不脱,他不吃不喝也不说话,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已经发黄发霉的稻草屋顶。看得累了,又昏睡过去……第三天他爬了起来,到后院里捉了一只鹅,摇摇晃晃出门去了。
他回来的时侯,剃好了头发刮了胡子,手上提着两瓶酒和半边卤好的猪头肉。他要奶奶做好饭,炒上两小碗好吃的菜,然后他开始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才放下杯子。等两个女儿都吃饱离开了桌子出门去了,他把木门拴插上了。
爷爷睁着被酒精烧得血红的眼晴,从床底下取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竹刷子来,他命令奶奶跪下,然后挽起袖子往手掌上吐几沱口水,抡起竹刷子把奶奶打得遍体鳞伤鬼哭狼嚎。
他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这个老x婆娘,背时鬼,先前两个儿子死了就死了吧,这两个儿子是给我老彭家传宗接代的呀,我走时他们活蹦乱跳,回来你指给我两堆黄土……两堆黄土啊!老子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背时的婆娘,打死你!"
奶奶知道这一顿打迟早要降临在她身上,她便低着头跪在床旁边,两手抱着床腿,咬着衣角默默啜泣。
过了几天爷爷喝多了酒,又抡起竹刷子把奶奶抽了一顿。
奶奶挨了打,咬着牙不哭也不喊,她用手揩一下眼泪拢一拢散乱的头发,把悲痛和泪水一起压进喉咙吞进肚子里。只要还能走路,奶奶就蹒跚着去伺侯田里的庄稼,去菜地里松土浇水,……每天晚上她都要想办法弄点小菜回来,做得有滋有味的端上桌子给爷爷下酒。
可爷爷并不领情,他喝了酒想起了儿子就要拿奶奶出气。有一次在饭桌上为了一句什么话他甩手就给奶奶一巴掌,奶奶猝不及防脸上被烙上了几个红红的手指印。爷爷还觉得不解恨,起身拿起小板凳砸向奶奶,奶奶身子一偏躲过去了。可怜她大气都不敢出,背过身用衣袖掩住自已的嘴,以免漏出鸣咽的声音来。
他的女儿,十五岁的三秀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酒瓶子,她怒目圆睁用酒瓶底指着爷爷的鼻尖说:
"爹,我再喊你一声爹,你背着我们把我妈打成什么样子了?身上一条条都是血印子!你这个国民党反动派!你这个酒鬼!再打我妈试试?!再打,我和妹妹都不认你这个黑心肠的爹爹了。″
爷爷当时被镇住了,他看见那酒瓶底离他很近,象手榴弹一样冒着烟(酒泼撒出来了)。他吓得酒醒了一大半,摇摇头定定神,瞪着两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好耷拉着脑袋,腿一软趴到桌子上了。这一晚上,他终于哭出来了,他边哭边捶桌子,鼻涕眼泪口水糊满了他又瘦又黄的脸和邋遢破旧的衣领。
奶奶从此很少挨打了,那竹刷子也被三秀拿去用砍刀剁去一大半,放在床下面的尿罐里刷屎尿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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