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匍匐着身子,利用他仅有的双手,支撑着向前。
这是陡峭的秋季,风吹在脸上就像刀子一般划开人的皮肤。就在这寒冷的季节,在这熙熙攘攘的车站。就有人趴在地上这么走着。
他的身下是一块带轮的板子,而他上半身整个重心都落在那块板子上,这是他的交通工具。
他的上半身还算完整,但只看下半身,就令人不忍直视了,只剩半条左腿和右腿空荡的裤管。
此时是黄昏,他衣着单薄,破碎不堪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衣服是灰色的单层的布料,显出这个人消瘦的身形。
他旁边有一只大的音响,里面放着很大的哀伤的曲子,这种曲子格外刺耳,穿透了整个车站,划破了整个冰凉的长空,像是诉说着自己不幸的人生,叫上天听了也忍不住多看一眼。
人来人往,人们完整的从他身边经过,裹得温暖而周到。伴随而来的,是数不清目光的注视,这种眼神里,夹杂着可怜,有的是嫌弃,甚至是怀疑。
风越来越陡峭,人们竖起衣领子,匆匆赶路,也极少会注意到那一个在最低处哀求生活的人了。
他瘦骨嶙峋的手掌抓着一个铁盒,铁盒里现在已经有一些零钱了,一块钱居多,少有的五块十块,有一张五十就显得格外瞩目。除了钱,还有一块带包装的面包,也静静的躺在他前面分不清颜色的碎布上。
他一手撑着地,一边用身体重心推着板子前进,右手一边伸出装钱的铁盒。他每向前一步,右手也一起哆嗦着举起铁盒朝向经过的人群。
在最低处,看着过往的人群,不知道这种视角会是什么感受。人们都居高临下,同时带来的还有目光的审视、鄙夷、不屑、厌烦……大概在这里,把大部分人类负面的情感都展露出来,暴露在他们面前这个看似很卑微的角色眼前。
他似乎习惯了,无论是冷漠还是无情的表达,可怜还是温暖的问候,他好像都麻木了。重复着无数遍相同的动作。你说他是否有最强大的内心,在面临身体的残缺和人世的悲哀下,依然坚挺着向前。
眼见天更黑了,他将目光对准了单个人,拖着身子走到一个接一个人面前。那些人或许是刚迎面走过来,或许是站着买票,或者是找人找路,也有坐着等车的。他都一一试探过去。不得不说,这种不断试错的态度,现代人似乎已经少有的了。但也许根本不能拿来比较,一个是为了追求更好的生活标准,一个却是拿自己的整个生命做赌注。
眼见他向自己走来,人们纷纷避让。他脏脏的破烂的衣着,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人们侧着身子让他过去,有的避开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等他走后又仔细地打量着他。有人从兜里掏出一把钱,从中抽出一个皱巴的一块钱,放进他的铁盒里。每当这时,他便欠了欠上半身,大抵是表示感谢。
人们与他的目光相对,见他目光炯炯,眼神深邃,里面似乎写满了故事,装满了沧桑,又仿佛里面有万丈冰渊,让人不寒而栗。没有人去招惹他或是故意调弄他,大概是生怕他做出什么举动,麻烦了自己。
他也不恋战,知道要不到钱了,就转战下一家。等人群渐渐消失的时候,他也不见了踪迹,不知道他睡在哪里,今晚的伙食是什么,明天他又会去哪家游荡。
对于担心受骗的人来说,本内心温存,却怕叫善意遭到辜负。再说自己的生活已是一地鸡毛,又何必抽出时间去解他人之慨。
人们的想法千丝万缕的涌动着,直叫那月亮高挂,寒风凛冽,那个匍匐的身影又不知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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