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
一
我想知道,流星能飞多久。
在乌拉尔大草原上看雪的时候,a神经兮兮的说。
a是我的一位朋友,听说她从白崖涧来,要去往北边的大湖看流星,这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事情。我在暗店街上一个普通花圃里当花匠,这个秋天的时候我去暗店街上卖花,挣了不少钱,眼看生意越来越好,就想着把生意做大,多挣一笔,然后去找张媒婆给我介绍的姑娘结婚。在给花浇水的时候,我一边哼唱一边手舞足蹈,活脱脱像个疯子,我觉得这个想法真不坏。但是三天后我就为这个想法而苦恼了。
三天后的早晨来了一位客人,说要买我的花,数量巨大。她穿着一件淡蓝色薄衫,戴着一顶俏皮的花帽,就是街市上卖的漂亮姑娘喜欢戴的那种,脸上挂着笑容,径直走到我的店铺里,张口就要买断我整个秋季的花,这个人就是a。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一米八几的汉子,精力充沛,每天都起的得很早,是个种花的好手。我的生意不算差,但是暗店街上的人口数量有限,不然我早就买了暗店街上最好的地皮盖个欧式别墅了。
a说要买断我整个秋季的花,但是要我先回答她一个问题,我想着自己平时见过不少人,见闻多少要比常人要广,而且这件事有利可图,大不了,就说自己愚笨罢了,所以就答应了她。这就是a和我初见时的情形。要是那天我就知道她的身份,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你问吧,我说,我知道的一定如实相告。说完她就问我:你知道流星能飞多久吗?我一时语塞,第一,我没有见过流星,不知道有流星这回事,第二,假定我见过流星,我也不会去注意流星能飞多久,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a见我半天不开口,就呵呵的笑起来,她说,算了,我想你也不知道,很多人都不知道呢。那你还买我的花吗?我问。她马上就笑起来,呐,当然要买,不过我还要再问一件事。听到这话我就想,大概这家伙不是来买花而是来戏弄我的,就不再理她,一边忙去了。她看出来我不高兴,就走过来,继续说道,你这人真没耐心呐,这件事你肯定知道,我会买你的花的,你这个秋季的花我全要了。我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是,而且出手大方,就说,那你问吧。这回她就很高兴的问,你是不是用过缥缈湖的水浇过花?是啊。真的?当然是真的。那你知道缥缈湖?知道。
缥缈湖,就是a要去的北边的大湖,三年前我从一个朋友那里搞到了一桶缥缈湖的水来浇花,准备送给我钟意的暗店街上最俊的女孩,不过后来这件事黄了,因为她即不喜欢花匠,也不喜欢花。可是a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听到我的回答后她就笑嘻嘻的走了,下午的时候有人送了很多钱到我的花铺里来,同来的还有一辆马车,a买断了我整个秋季的花。
拿到钱后我很高兴,就去找张媒婆,张媒婆是给我说媒的人,去年冬天的时候我在锄地,张媒婆就站在我家的田埂上问我,你有二十一岁了吧?过完年就二十二啦!我说。那就你攒点钱,我给你物色个婆姨。那感情好,事成了少不了要感谢你的。她听完我的话后就走了,也就是去年冬天开始,我才想过,我该有个婆姨了。我来到张媒婆家的时候,她正送一个青年出人来,看样子是有人登门拜谢。
啊?人给你找到了,不过她说要自己去找你。张媒婆跟我说这句话时,好像这件事已经成了,她一点也不担心。听完她的话我就回去了,对张媒婆的话也只是半信半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生活。
我有一个好看的水杯,是早些时候买的,因为它整个是红色的,我叫它小红,今天早上的时侯,小红被a带走了。事情是这样的,a说要买断我整个秋季的花,但是前几天她买了很多,花圃产量跟不上,今天早上她来我店里的时候,我跟她说了这件事,问她能不能缓缓,她说可以,但马上又说出下一句,不过我要一些补偿,说完就打量起店里的东西起来,说实话花店里除了花,就我和小红最值钱,这妮子一眼就相中了小红,我虽然舍不得,但是现在有求于人,只好答应了她。那你什么时候把它还我?冬天吧。她说,然后就跑没影了。小红到底是个感情丰富的水杯,我决定要把它要回来,所以就越发的努力种花。
在冬天的第一天,a又出现在我的花店。小红呢?我问她,呀,我给忘了。她说,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出来,是小红,不过样子有点怪,上面系了一个蝴蝶结,画了一些星星,摆成天上北斗七星的阵势。呐,不许解下来,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理直气壮,好像小红是她的而不是我的。今天开始,没有花了,休息。我说,a就靠在柜台上,有些懒散的听着我说话,她是越来越自如地把我的地盘据为己有。你这人好没趣啊,我就不能再多待一会吗?我可是你的大客户。那也不是了,以后我不种花了,我说。别啊,你花种的挺好的,起码我很喜欢。这样吧,我带你去骑马你去不去?大客户,现在可是冬天哎!
我们还是去骑马了。确切的说,这是一场交易。那天a等了很久也不走,我就问她,你是张媒婆介绍给我的姑娘吗?她说不是,那你怎么老来我店里啊?好玩啊。可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我只是喜欢闻那些花的香味才当的花匠。和我去骑马吧!都说了不去,休息。那你想做什么?她又问。我很不耐烦,一是我的确没什么想做的,二来我以为她是张媒婆给我介绍的姑娘,但是她说不是,我就觉得一切很没意思。后来我觉得受不了她,就想起来我真的有一件事想做,然后我就答应跟她去骑马。
暗店街的北边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仅有广阔的草原,再走远些,还能看到美丽宁静的缥缈湖。据说用缥缈湖的水浇灌出来的花特别的美,能连续开上十天而不败,送给喜欢的姑娘,就能收获美好的爱情。这是一个狗屁传说。我对a说道,她就说,也说不准是真的呢,万一你只是送错了人呢。反正我是不会再信了。我们骑马来到雪山脚下时,天气格外晴朗,顶上天蓝如海,四下是一片洁白的世界,我在那一刻感到心情十分的舒畅,就唱起歌来。a说,我不仅是个花匠,还是个歌者。等我唱完以后,a就在一边鼓起掌来,我们就在雪地上席地而坐,喝着朋友送的酒。然后我们就说了很多话,天蓝地北的胡扯。
你想知道什么呢?我问a。
我想知道,流星能飞多久。
听完她的话我就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会有人想知道这个呢?你可真奇怪。那你还在秋天卖花呢!我和a就这样成了朋友。
二
那天我抱了a,是这样的。中午的时候我说,骑马倒是挺好玩的,不过我累了,我们回去吧。a就堵住我,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呢。她之前就问我,我就说,到乌拉尔大草原再告诉你,其实我是想在那里,在偌大的雪山脚下,拥抱她。我答应和a去骑马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可是到了乌拉尔大草原以后我们成了朋友,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我想在冰天雪地里拥抱一个姑娘,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我想a不一定会答应这个要求,就说,算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想法了,你不会想知道的。我说完就想骑马离开 她就跑近身来,一把将我拉下。很生气的说,你这个人真不够意思,我们既然是朋友,你还和我来骑马,我为什么连你想做什么都不能知道,你这样是背叛友谊。算了,你走你的路,我也累了,就这样拉倒好啦。
a没有生气的时候我以为她只是说笑,和暗店街上年轻的姑娘没有两样,可我看她几乎要哭出来,脸上满是无辜和委屈,眼泪也挂在了眼角。我之所以不想告诉她,并不是不相信她,其实这件事告诉谁都可以,因为我不在乎。但那天我发现我竟然想抱a,她要哭的时候可爱得要死。
这个想法有些可怕。暗店街上的人绝不会这么想。在暗店街上,一切和外界没有什么不同。生来这里,起小长大,读书,工作,结婚生子,繁衍下一代,然后死去,如此循环,亘古不变。人生好像也就这样,这也没什么错,只是无聊透了,十七岁的时候我就这么觉得,我不能这样过一生。后来我遇到了一个朋友,他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二十岁的时候喜欢上暗店街上最俊的姑娘,他说,你知道吗,听说用缥缈湖的水灌溉过的花可以长开不败,送给心上人,就可以收获美好的爱情。后来他就去缥缈湖了,回来的时候他送了我一桶缥缈湖的湖水,或许那个传说是真的,但没有在我身上应验。用缥缈湖的水浇灌过那些花以后,我就一直很亢奋。后来我抱着一大束最满意的花送给她。她说,你这个人真奇怪,那有这样求爱的啊,好歹走一下程序啊。
暗店街上的“走程序”是这样的,即在暗店街有一座房,有一辆车,工作稳定,最好不是花匠这样的。当然,长得帅的花匠也可以列入考虑范围,收入高的优先。我知道“走程序”以后,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无聊,因为我不可能在满足这些条件的情况下找到一个同龄的姑娘相爱。第一,我达到条件的时候估计最少二十七岁,认知和审美早已经不同。第二,假如我所追求只是这样,那我情愿孤独终老,以免我的后代有一天指着我说,你看别人家老爸送了他一套婚房,那样我会忍不住杀了他,我查过,这样在暗店街要判无期。而他的言语只不过是大多数人的想法罢了。第三,我承认自己喜欢成熟的女性,但绝非过度衰老,毕竟我还年轻。也就是说我现在走不了“程序”。想到这些我就觉得很无聊,而我是一个讨厌无聊的人。我所想的,也只不过是在漫天飞雪中拥抱而已。
我最终还是拥抱了一个姑娘。a生我的气,将哭未哭的时候,我觉得曾经期待的愿景就这样向我走来,于是我就从从正面抱住了她,我说,就是这样,这就是我想做的事。突然间我很想流泪,因为她的身体是那样温暖,我感到了一种满足,我觉得我心里空白过的一部分完整了。a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像一只受惊的猫一动不动,但顷刻间,她就明白自己经历了一个拥抱,然后她用力抱住我的脸,在我的厚嘴唇上亲了下去,实际上这是一个高难度动作,因为我足足有一米八几之高,而a,a还不到一米七,这件事让我很意外,关于那天下午的记忆我只记得这些。
从乌拉尔大草原回来以后,我没有去找找过a,她也没有再来找我。原因是这样的,我拥抱过a后,想起我应该跟张媒婆给我介绍的姑娘结婚,但a说,那天我拥抱她的感觉很好。我觉得这有点扯而且很内疚。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和张媒婆给我介绍的姑娘结婚。我说,我们先不要见面了吧。你可真混蛋!她说,然后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二十岁那天我被暗店街最俊的姑娘拒绝后,就沿着一条从没有走过的路回家,在路上我哭了,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姑娘,就把手上还未败的花送给了她。我神经兮兮的说,你知道流星能飞多久吗?然后我就走了,一路哭着回去。我一直觉得这是我做得最奇怪的一件事,因为我当时泪流满面,说话带着哭腔。我不知道那天她跟了我很久,直到我二十二岁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姑娘来我的花店里,要买断我整个秋季的花,后来她问我,你知道流星能飞多久吗?
三
一个月以后,我去见了a。
和a分开以后,整个冬季我过得非常无聊,没有人跟我说,走啊,咱们去骑马呗。而我成了一个不再种花的花匠。想到我上次对她说的话实在不应该,这件事错在我不够坦诚,但我又不太想去道歉,后来我想通了要去找a的时候,我发现我不知道她住在那里,我也没有问过她为什么要买那么多花。正在我苦恼的时候,a给我来信了,信的内容很简单:蓝,我家住在暗店街七十六号,你来找我吧,我快无聊死啦。——你的朋友a。
暗店街七十六号离我住的地方很远,我就想找辆车再去看a,于是我就去找灰,灰是我最好的朋友。上次我给他说,帮我搞一些缥缈湖的水用来浇花,事后必有重谢。没多久他就给我搞到了一桶。这次灰听说我要去看一位朋友,就说,你骗我吧?我可不知道你还有其他朋友,我就跟灰说了a的事。灰听完后就说,这妮子挺好玩,我们一起去吧!我想多一个人也无妨,就答应了灰。灰是一个很聪明的家伙,体格健壮,很能吃,戴着方形眼镜,没事就喜欢捣鼓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上回我们见面的时候他送了我一个望远镜。他说,以后再做一个可以看星星的。
路过暗店街的商铺时,我给a买了一个昆仑奴面具,也送了灰一个,要知道一千四百多年前,这玩意很时兴,我觉得今天和从前的有趣没有什么不同,于是自己也买了一个。暗店街七十六号是一座客家族土楼,有十来米高的样子,从外面看去简直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碉堡,我不知道a是怎么住到这里的,而且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几匹马,两只猫。从楼底抬眼往上看,是一片圆弧状的天空,空气异常舒适,几朵白云驻留在上面,好像在等着什么人。a说,我们仨现在就像风尘三侠啊。但是我既不是李靖,你也不是红拂,至于灰,灰也没有长胡子。说完我们就都大笑起来。a说,走吧,我给你们做好吃的,我在川菜馆学了一些菜式,说不准我以后就是个四川娘们儿呢。a在暗店街的川菜馆待过一年,每天早上,她就给大厨说,呀,大师傅教我做菜吧,我以后给你儿子做媳妇呢。但是大师傅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女儿。a离开川菜馆的时候学会了很多菜,我和灰都认为她很聪明,也很勤奋,而且足够可爱。
天黑的时候灰说,我们爬去房顶上看星星吧,我正在做一个可以看星星的望远镜。然后我和他去找梯子,等我们找到梯子的时侯,a已经猫似的爬到房顶,站在几片青瓦上说,快点啊,我都等不及要给你们说流星的故事啦。我跟灰也就扔下梯子,爬上房顶去了。
站在房顶上,能看到很远的地方闪着朦胧的微光,夜空十分安静,只有节奏单调的虫鸣不断。哪里是什么地方?我问。云岛,灰说。我们将来去那里相见吧!据说云岛坐落在芸台花海之中,是这个世界的大部分。每个人长到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想要去云岛生活,那里没有假疫苗,也没有假药,没有贫穷,没有骗投资的黑心商人;会有人找到牛航坠机的真相,孩子们会在安全舒适的幼儿园上学;新世界将由那里开始,可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去云岛,或许要找寻一辈子。a说,哎呀,云岛真是让人又期待又害怕啊。后来a就给我们讲流星的故事。她说,她是来自天国的人,是一颗流星,她的朋友和家人也是。两年前的夜晚有个人许了个愿,于是她就坠落到这人世间,来帮他实现愿望,而那个许愿的人,就是我。
我许的愿,我想知道,流星能飞多久。
a说,她听到我的愿望后就义无反顾的坠落。她说话的时候,我总会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我想这姑娘一定用花瓣洗过澡。我本来想向她本人确认这个事实,但我想她一定会说,哎呀,你这个人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这很下流,就作罢了。她还有一身长到腰间的长发,它们又黑又亮,当我摸她的头发的时候,她就说,喜欢吗?它们很健康喔。
我的确在两年前的夜晚许了个愿,也就是我去找暗店街上最俊的姑娘表白的那天。在回去的路上,我走了一条从没有走过的路。想起我所经历过的孤独,迷茫,惆怅,不安,还有不成熟,乃至情感上的不得,就禁不住泪流满面,可是我热爱这个世界,喜欢她,相信缥缈湖的狗屁传说,所以一切我该承受。那天晚上没有月亮,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星河一如万年之前,没有什么改变,突然间一颗流星映入眼帘,从遥远的地方飞来,拖着长而瘦的尾迹,直直的划过夜空,越来越亮,越来越近。于是我就虔诚的许愿,我想知道,流星能飞多久。我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什么。我继续走了没多久,遇到了一个姑娘,就把手上的花送给了她,神经兮兮的说了一些话。其实我并不真的相信流星能实现我的愿望,但许完愿后我格外的开心,只是后来我竟然全忘记了这回事。
事实就是我所说的那样。要是我们相信a说的话就好了。
四
a说,一颗流星生来这个世界,一生中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自己生命中最想实现的愿望,能为之义无反顾的追寻,坠落才有意义。
遇见a之前,我只是一个暗店街上的花匠,想挣点钱娶个老婆,我想一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我会和暗店街上的人一样,爱上这个世界,从不知道世界上有流星这回事。现在,我和灰都知道了有流星这回事,但是我们都觉得a说她是一颗流星是鬼扯,不过这也很有意思,我们愿意叫她流星,a知道后很不高兴,说我们不相信她。过了一会,她不再生气了。灰就提议说,后天去泡温泉吧,然后去云岛。a马上就高兴起来,说好呀,我要穿上我的泳裤去。
缥缈湖是雪山融积而成的湖泊,在它的东边一旁的群山下,有一处凹坑,里面有几汪不错的温泉,只是暗店街上的人很少出来,所以不怎么出名。那天a穿了一件红色的泳衣,看起来格外精神,她的曲线饱满,胸脯坚挺,富有成熟少女的美。我和灰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们,分不清友谊和爱的界限,也没有什么避讳,我们仨的喜欢没有什么不同。泡完温泉后我们就找了一个小一些的温泉煮鸡蛋,a给我们带了咖啡,这样的搭配真奇怪,但是我们不在乎。后来我们就唱起摇滚来,a的唱日语歌很好听,他和我一样喜欢坂井泉水,也和灰一样喜欢朴树。等我们累了,就讨论去云岛的事。
去云岛做些什么呢?灰说想去云岛进修,以后发明一些有用的工具,让这个世界能变得更让人满意。我想灰的想法很适合他,a也很赞同。我原来只是个花匠,去云岛的话我不会再干老本行,我想去各种美丽的地方,想遇见各种有趣的人,我想爱,也想被爱,想过一种富有激情的生活,然后想写几本书,快乐坦荡的死去。a说她只想和我们一直好,我们要去那里她就去那里。不过这些都是二十二岁时的想法罢了。人年轻的时候总有那么多想法,会孤独,会不安,思维活跃,富有激情,生机勃勃,什么都想经历,想得到,想追求独立,喜欢自由,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即便它们不是那样美好和平庸。而青春之火盛兴,不会熄灭,如同希望,如同黎明,梦醒过来尽是欣然。
从温泉回来后,我们都学a,把出去玩叫去野啊,把去看雪山叫骑马去呗,把自己叫做流星。a说,你们去看一下流星吧,很美的。二十四号的晚上,就在北边的缥缈湖上,她们会从遥远的星河飞过来,每一颗都很美丽,都很孤独,也都很自由。去看一眼吧,她们只想见过你。然后她说自己很困,很想睡觉。后来她就病了,没有了以前的生气。这是我和灰没有想到的事情,我们从没有相信a是一颗流星。
我和灰搬到了土楼,轮流照顾a。过了一段时间她就住到了暗店街的医院,刚开始她还能吃一些东西,不久她就瘦了很多,皮肤变成土色。有天下午我去看a,她说,流星都是要归寂到星河里去的,也就是我们说的“死”,它们决定坠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命运了,只要在那之前,实现了愿望,一切就都有意义。a说,她有个叫虹的朋友在云岛,她要是死了,就让我去找她。她还说灰和我是好朋友,要我们永远友爱,又说张媒婆和大师傅都是好人,让我记得去看他们。后来a的身体像残败的尘土一样,只要轻微的触碰,就掉落一些碎末,a真的是一颗坠落的流星!暗店街的医生说,他们从没有见过a这样的病症,或许我们可以去云岛试试,那里有医术高明的医生,一定能治好她。我和灰商量了很久,a的身体不能远距离移动,最后决定他去云岛找医生,我留下来照顾a。
二十四号的晚上,a突然变得很有精神,还起来梳妆打扮,她说今夜有人来接她了,她想回土楼,也就是那几朵云驻留的地方。我怕她是回光返照,就赶紧给灰写信,然后送她回了土楼。快到天黑的时候,她说不想道别,她想安静的离开,她不希望朋友为她流眼泪。她说让我去缥缈湖,今晚有流星,我就骑马去缥缈湖了。
那天晚上我看到了流星。实际上那一晚只有我见过了流星,灰去找寻云岛的方向不久就失踪了。见过了流星以后我就明白了a说的,它们在河流里游向自由和孤独,拖着长长的尾迹,或快或慢,好像成群结队,但又各不相干。我在缥缈湖边许了个愿,就一路狂奔,从黑夜跑到清晨,我回到暗店街的时候,a已经去无所踪了。
回到暗店街后,我告诉人们我见到了流星,可是没有人相信。大家都不明白流星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我成了个怪人,人们都喜欢“观赏”一种不同,但是他们从不成为他,因为那代表着不合群,也不随大流。他们都说,你一定是想女人想疯了!只有张媒婆知道我见过a,我想她可能知道a的身世,不过她已经中风了不能说话,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给我介绍的姑娘是不是a。
a还能说话的时候说过,她如果死了,就成月下的清风,成一条河流,成黑夜的彩虹。她说她喜欢一切有趣的人,喜欢美好事物,讨厌无聊,想一直和我们好。我在土楼上找a的踪迹,只在a的房间找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到:蓝,还有灰,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看流星一起去云岛啊,真的。字迹有些歪,好像是她生病的时候写的。灰给我的回信说他找到了去云岛的路,马上就能找到医生。我既没有找到a,灰也没有回来,他还不知道a的情况。我觉得很难过,就靠在a的床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a叫我和灰去野,她笑得很灿烂,穿着白色衬衫和蓝色牛仔裤,头发又黑又长,她说明天就跟我们去云岛。我在二十四号的晚上许了愿,我要a活着。我醒来的时候有人在摸我的脸,我睁眼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手,原来我的脸上布满了泪水,我看到一个老头和灰站在我眼前。老头就是川菜馆的大师傅,他说a最后去找了她,要他将她送去火化。她说她的土楼留给大师傅养老,让我和灰去云岛。
我拿了a一半的骨灰,另一半给了灰,这是a说好的。她的马我和灰各要一匹,剩下的送给张媒婆和大师傅,我们如果不喜欢也不要送别人,让它们自己野去,让她的猫也自己野去。我将a一半的骨灰撒在缥缈湖清澈的水里,她曾经和它们一样纯洁,美丽,绝没有一点恶意。然而它们都从我身边流走了,再也回不来。
两个月以后外地来了一帮人,据说是来考察暗店街附近的流星,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流星这回事,但是暗店街上并没人有见过。于是有人想起我曾经念叨过流星,那帮人就来找我,说可以给我很多钱,只要我告诉他们线索。可是我觉得我已经够奇怪的了,暗店街上的人没有见过,那我自然也没去见过,假如说我见过流星的话,那我就和别人不同,所以我决定要欺骗所有的人,我就告诉他们我从没有见过流星,一切都是我编的。说完这话后我突然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和暗店街上的人一样了。
不久后我收到了虹的来信,她在信里写:“蓝,你好!a的事我已经知晓,本来跟张媒婆说了去找你,可是当时我的流星朋友还没有实现你的愿望,你来云岛吧。你未见过的虹。一月十一日”。看完信后我觉得这几个月像做了一场大梦一样,自己是不能再待在暗店街了,就去了缥缈湖。
灰去了云岛,我想在缥缈湖陪a一年,然后再去云岛找虹,她说会在那里等我。
唐俊 2019年1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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