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玫瑰与白山茶（09）

红玫瑰与白山茶（09）

文/倾城

静秋点了杯威士忌，叶梒要了啤酒。

已经快到春天了，还透露着寒意，稍不注意就会钻进衣服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已经慢慢地落在了静秋的身上。静秋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耳垂上的吉普赛风格的大圆圈耳环不时地摇动着。

“我怕是爱上你了，叶梒。”静秋的话那么突然，却又那么自然。

“别开玩笑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静秋目光移到叶梒无名指的戒指上。

“你是静秋，而且，我习惯了孤独。”

“哪里会有人喜欢孤独，不过是不喜欢失望罢了。（《挪威的森林》）”

“你也喜欢村上春树？”

“喜欢。”“可惜我不是直子，你却像极了渡边君。”静秋说着忍不住笑了。

“你比直子要有魅力。”叶梒微笑着说到。

静秋用一只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用食指在高脚杯的杯口上画着圈，目光不时地落在叶梒的身上。

“等一下，现在这个角度，让我画你。”说着，静秋放下酒杯，打开画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画纸，拿出了一支铅笔。这已经不是以前那支铅笔，静秋还用手指点了点铅笔的尖，磨损的痕迹可以看出，应该已作过一幅画的样子。

“我想来一杯威士忌。”叶梒对酒吧服务生说到。

“再给我一杯，”“加点冰。”

叶梒端起高脚杯，喝了一小口，转而又托着腮，看着静秋。不知是喝了威士忌的缘故，还是叶梒深邃的眼神勾起了她内心深处小女人的害羞，她的两颊有点红晕。她的肤色比较白，脸红了总是能很容易看出来。

静秋时而低下头，嘴角泛起微笑。静秋喜欢和叶梒在一起的这种感觉，她在孤独和回忆中度过了人生可能灿烂的几年，如今的她，却没有磨灭对爱的渴望和等待。

“叶梒，你真的挺帅的，”“我说的不单单是外表。”

“如果你是我，就不这么想了。”

“我不是你，所以，”“那不能成为我不喜欢你的理由。”

“你是怎么判断你喜欢我的呢。”叶梒拿起酒杯，喝干了剩下的威士忌。

“我的直觉从来不会骗我。”

“你像是一个理念论者，”

“其实你也是。”静秋把拿起橡皮，擦掉了画中觉得多余的部分。

“看，”“颓废……又高雅。”

“第一次有人这样说我，”“我可以把这当成是……赞美？”

“你觉得呢？”静秋把画递给了叶梒，把铅笔和橡皮擦娴熟地收了起来。

画中的叶梒比本人要精神得多，至少在叶梒看来是这样。他的头发向后背着，鬓角地方的轮廓修得恰到好处，英气的眉下面是带着忧郁的眼睛，似乎还能看到淡淡的胡茬，那是早上刚刮过的。

“我是一个读心人，可我在你身上遇到了麻烦。”

“什么麻烦？说来听听。”

“走进你的心里，有点难。”

如果真的能有那么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心里，他就不至于这样了。他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变成了一个怪物。

叶梒沉默。

“我还想要一杯威士忌，”静秋说。

“看来你的酒量真是不错。”

两人在酒吧里不知不觉度过了一个下午。冬日的下午是很懒散的，与其封闭在屋子里，倒觉得喝酒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同时他也很清楚，他在和一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读心人喝酒，和一个不存在的人喝酒。

他们谈了很多，从村上春树谈到森本草介，从窗外快要消失的雪谈到高脚杯里还未喝完的威士忌。

“我可以去你的住处看看吗？”“我想那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

“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此时的静秋和叶梒已经喝了很多杯酒，脸上泛着红晕。

静秋起身披上了大衣，把画夹抱在胸前。静秋脸红着跟在叶梒身后，如果此时她的头上有一簇头纱，那样子像极了要结婚的新娘。

冬夜的风静静地吹着，他们的手相扣在一起。

天空下起了雪，就像叶梒初遇静秋时候的雪一样，只是比那时候下得更大，更漫长。叶梒不时地回过头看着静秋，在夜色中，静秋的模样更加迷人。她总是微笑着，让叶梒回过头去。

“叶梒，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让我离开。”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两人在雪中漫步了很久，他们其实是不愿意走快的，谁不愿意美好一直持续呢？

叶梒已经忘了，静秋来自另一个世界。

两人到了叶梒的住处，静秋注意到他公寓下面的那棵树。

“樱桃树，三年前种的。”

“‘梒’，不就是樱桃树的意思吗。”

“这个你都知道。”叶梒说着打开了公寓的门，静秋跟着进去了。

“楼道里有点黑，有几层灯坏了，物业还没来修……”“你最好跟着我。不然你撞到什么东西可别怨我。”

“哦。”

“算了，我背你吧。”

叶梒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俯身蹲下了。

静秋揽住叶梒的脖子，手腕上的檀香手串散发着淡淡的香味。

叶梒背着静秋，静秋把脸颊贴在叶梒的耳边。

叶梒走到三楼的时候，灯亮了起来。

“叶梒，放我下来。”

没等叶梒蹲下，静秋就从叶梒的背上跳了下来。

叶梒疑惑地回过头去，正好与静秋的脸颊贴上。

叶梒看着灯光下的静秋，她是那么美，完全没有任何修饰的美。两人对视着，只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静秋踮起脚，吻在了叶梒的唇上。叶梒忘记了有多久没有和女人接过吻，他显得不知所措。叶梒伸手将静秋揽入怀中，嘴唇轻轻地吻着静秋。静秋伸出手放在叶梒的胸口上，另一只手抓住叶梒的肩膀。

叶梒感觉很舒服，他多想这样一直被静秋吻着，永远也不要离开。

叶梒感觉嘴唇有点疼痛，静秋竟咬在了叶梒的唇上。可是叶梒没有推开静秋。静秋缓缓地放开了咬着叶梒嘴唇的牙齿，脸颊紧紧地贴在了叶梒的胸口上。

“对不起，叶梒。”

“我理解你。”

“你应该拒绝我。”

“没关系。”

静秋的眼泪轻轻地滴在叶梒的毛衣上，渗透在叶梒的身体上，叶梒似乎能感觉到那眼泪划过胸口的感觉。

“静秋，我会陪着你的。”

“你别对我承诺，我只是一个读心人，我只能做你生命的一小部分。”

“好吧。”

叶梒把静秋紧紧地抱在怀里，他还能感觉到静秋身体的颤抖。

两人继续往楼上走去。

叶梒打开了房门，静秋此时已经不哭了。

叶梒伸手摸到开关，打开了灯。

静秋注意到了叶梒书桌上横竖放着的几本书，有的打开着，有的很整齐地排列着。在桌子上比较显眼的两本书，一本是《堂·吉柯德》，另一本是半打开着的《乱世佳人》。她走过去，靠在书桌旁，拿起那本《乱世佳人》。

“那本书我已经看过好多遍。”叶梒转身又去洗手间打了一杯水。

“我也看过……”

“是吗……”“我总是一本书看很多遍……”叶梒自言自语。“你饿了吧？”

“光喝酒了，确实挺饿的。”

“吃火锅吧。”“我这里吃火锅很方便，什么都有。”

“好啊。”

叶梒去厨房弄火锅用的菜品。他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熟悉，只不过眼前的女人不是知秋，而是静秋。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那些情景还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冬天适合吃火锅，心里暖暖的。”

“是啊，你平时都是自己吃吗？”

“我自己就随便吃点。有时候朋友来，我们就吃火锅，所以我经常准备很多菜品和肉在冰箱里。”

“一个人也得好好吃饭啊……”

“没事，习惯了。”“你要啤酒吗？”

“可以。”

叶梒拿了几罐啤酒，两人在热腾腾的火锅前又聊了很多。

吃完火锅，静秋在叶梒的房间里随意看了看。

“你是警察？”静秋抚摸着墙上挂着的警服。

“去年我受了处分，罪名是违背命令。现在还在停职期。”叶梒淡淡地说。

静秋用手掸了掸警服上的灰尘，把警服的领子整理了一下。

“有时候觉得自己的路确实走错了，却又不能回头。最后只能接受了。”

“你不喜欢吗？”静秋微笑着说。

“是没那种热情了……以前我像保尔·柯察金，现在……不知道像什么。”

“难道在这也会有鱼上钩吗？”静秋学着冬妮娅说话。

“小姐，请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好吗？”叶梒也学着保尔。

“我不要。”

静秋将手中的啤酒放在桌上，走到叶梒面前。静秋缓缓地将脸颊靠在了叶梒的肩膀上，把嘴唇贴在叶梒的耳边，吻着叶梒的耳朵。

“我喜欢你的肩膀。”静秋轻声说。“你想过和我在一起吗？”

“想过。”

“你不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

“可是我们……”

“没关系。”

叶梒停下来，看着面前的静秋。她的眼里满是深情，同样充满了失落。叶梒轻轻地吻住静秋的嘴唇，两人拥抱在一起。

“我想去冲个澡，叶梒。”“满身的酒气。”

“好。”

静秋转身进了浴室，将帘子拉下，不久里面便响起了沙沙的水声。叶梒喝尽了那罐啤酒，转身又拿了一罐啤酒，看着窗外。

“叶梒……我忘了拿浴巾了。”

“好，你等一下。”

他转身去卧室拿了一条浴巾。他的浴巾总是洗得很干净，叠放得很整齐。他来到帘子跟前，背过身去，伸出手将浴巾递给静秋。

“这浴巾还没用过，给你。”

叶梒伸出拿浴巾的手好久，却没感觉到静秋伸手去接。叶梒回过头来，静秋缓缓地拉开了帘子。

静秋的身体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呈现在叶梒的眼前。静秋的皮肤很白，而且很单薄，细细的水珠顺着她的头发流下来，她的脸上还带着红晕。那水珠经过她的脖颈，经过光滑的肩部，经过凸起的胸部，一直延伸到小腹的位置。静秋没有说话，她接过浴巾放在一边，缓缓地走到叶梒的面前。

“静秋，你最好把浴巾围上。”叶梒回过神来。

“你是不是在想那种事？”

“说实话，想了。但是，我们最好不做爱。”

“为什么？”

“我一直都没有学会一件事：负责。”

如果此时时间静止，一定是一幅甜美安静的画。叶梒努力让自己的生理反应平复下来。他的心很痛，知秋又回到了脑海里。是的，他伤害了知秋，却没有负责，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不堪。

他来到静秋面前，微笑着抱起她，她双手揽住叶梒的脖子。叶梒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认真地帮她擦拭了每一寸肌肤。他把浴巾给静秋围上。

“你想要一个画室吗？”“我想这对我来说还不成问题。”

“当然想，你说的是真的？”静秋似乎有些惊喜。

“是真的。”“再养一只猫。”

“我喜欢猫。”

“到时候那就是你的世界，”

“是我们的世界。”静秋趴在叶梒的背上，摸着叶梒的头发。静秋把脸颊靠在叶梒的手臂上，一只手爬上叶梒的手背。

叶梒抓住静秋的手，慢慢地回过头，轻轻地吻了静秋一下。

“可以给我读一段小说吗？”静秋问。

“你想听什么？”

“《乱世佳人》。”

叶梒回到床边的时候，静秋已经进了被子里，身子探出来靠在床头。他在静秋身边坐下来。

“读哪一段呢？”叶梒把书放在腿上，翻开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

“嗯......就从这儿读吧。”

“好像是思嘉和艾希礼再次相遇的那一段……是一段对话……”

“唔，有点悲伤啊……”静秋有一点惋惜地说到。“不过没关系，你读吧。”

“

――“那天你曾告诉我，你更加爱我。你是记得那一天的! ”“而且我知道啊，我敢说你没有改变!你并没有改变!”“而且你刚才还说她不过是个梦罢了。”“我们应当忘记在‘十二橡树’村的那一天。”“你认为我会忘记吗? 难道你已经忘记了? 你能老老实实说你不爱我吗?”

――“不，我不爱你。”

――“那是撒谎。”

――“即使是撒谎，”“那也是不容讨论的事。”

――“你是爱我的!你是爱我的!说吧――说吧!”

――“不要!你再这样，我就要对你无礼了。”“我们不能这样!”“我告诉你我们决不能这样!”

――“但是，艾希礼，你不能走。你为什么要走呢? 你是爱我的――”

――“你还要我这样说吗? 好，我就说，我爱你。”“我爱你，爱你的勇敢，爱你的顽强，爱你的情火，爱你那十足的冷酷无情。我爱你到什么程度，爱到我刚才几乎败坏了这所庇护过我和我一家的殷勤款待，爱到几乎忘掉了我那世界上再好不过的妻子――爱到我在这泥地里就能对你放肆，把你当作一个――”

――“如果你有了那样的感觉――而又没有把我怎么样――那么你就是并不爱我。”

――“我是永远无法使你理解的。”

”（《乱世佳人》）

慢慢地，静秋伏在叶梒的腿边睡着了。

“我是永远无法使你理解的......”叶梒又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语句。

叶梒不忍打扰入睡的静秋，他缓缓起身，光着脚悄悄地走到书桌前，将那本《乱世佳人》放在桌上。他转身来到窗前，夜已经遮蔽了城市的大部分，只有远处有点点的光亮。玻璃窗上渐渐浮现出曾经他和知秋站在窗前的情景。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读过的那本《乱世佳人》里面。如今，在他眼前的静秋就像思嘉一样，在经历了悲痛之后成为了一个独立，成熟的女人。而知秋呢？如果还能再见面，她也一定成了一个像思嘉一样的女人了吧。可是如今，知秋在做什么呢……她的女儿已经长大了吧……

叶梒转过身，喝完了那罐啤酒。他拿起静秋放在书桌上的烟，抽出了一支，点上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他想，他就是这样绝情的吗？他对知秋的爱，就这样永远地留在了过去了吗？可是他对静秋的感情，又怎么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呢？他爱的知秋，已经成为了遥远的过去，他爱的静秋，却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可能，他爱上的人，终究都是触及不到的。他只抽了几口，那烟就快燃尽了。他熄灭了烟，走到床前。

他小心地掀开被子，脱下衣服，让自己的身体进到被子里。静秋的身体还是裸露着。他不想吵醒静秋，便背对着静秋躺下了。他熄了灯。静秋感觉到叶梒躺在身边，她伸出手向叶梒这边摸了摸，刚好触到他后背的位置。静秋缓缓地移到叶梒的身后，抱住叶梒。

“叶梒，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叶梒分不清静秋是在说梦话，还是在叫他。静秋的皮肤很滑，而且和他贴得那样近。叶梒缓缓地转过身，将静秋揽在怀里。他对怀里的这个女人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呢？她像一件艺术品，他喜欢，却也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