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二）

        本指望着定了亲以后我爹能帮娘干点重活，不再受别人欺负。然而事与愿违，刚定完亲我爹当兵去了。一去好几年，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好在都在本村，爷爷家人口多，我爹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都成了家，下面一个弟弟还在念书，多少能帮我娘一点。但是孤儿寡母，生活依然艰难。

      我不敢想象，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本来前途无量，却突然从一个父亲的掌上明珠，变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我的母亲，是怎样熬过那段灰暗的岁月的。

        记得娘跟我说过，她不好意思总求人帮忙担水，就自己早起来去担水。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她趁着别人还没有把井沿弄湿，站在黑黢黢的井边上，稚嫩的双手抓着粗糙的绳子，一点点把水桶放下去。水桶触到水面，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水桶很沉，她的脸涨得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终于把桶提了上来。

        水井离我姥娘家大概有二里地，不知道我聪慧的母亲，在那段孤独的路上，心里想着什么。是怀念和父亲度过的美好时光？还是惦念着母亲和两个妹妹的一日三餐？如果我能回到她的少女时代，我一定好好拥抱一下我挚爱的母亲，告诉她，一定不要哭，好好挺下去，你会有一对可爱的儿女，他们都很爱你！

        爹当了好多年的兵，娘也变成了村里的“老姑娘”。她们那个时代，二十岁左右结婚很正常，娘硬是熬到了25岁。我们村有很多跟我爹娘差不多岁数的人，家里孩子都比我大个三四岁。

        听娘说，她结婚的时候，兴陪送大梁自行车和缝纫机。她结婚那天，是自己骑着自行车到我爷爷奶奶家的。有些条件好的，已经开始用拖拉机接送了。我五叔和五婶就是这么结的婚，听说很风光。

        我叔只比我爹小两岁，他们是前后脚结的婚。我五婶家里条件好，陪送的也都是好东西，羡慕得娘不得了。

        因为结婚时间差不多，我和我妹就差了一岁。爷爷家穷，盖了五间石头根基的土坯房，我家和五叔家一起住。

      农村重男轻女现象非常严重。我奶奶看我娘家里就姐妹三个，就觉得我娘生不出儿子来，有点打心眼里看不起娘。但是奶奶是一个明事理的大好人，虽然重男轻女，但在儿子儿媳里面也没有因为这个怠慢了我娘。

        但是但凡老人就心疼小儿子，奶奶爷爷有什么事都偏袒着五叔和五婶。那时候都还没分家，爹挣得所有的工资都上交给爷爷保管。听说五叔结婚的时候，爹拿出了一个半月的工资给五叔置办了一身西服。爹自己结婚都没买过这么好的衣裳。爹当兵的时候发的大棉袄也由奶奶拿给了五叔。爷爷经常教育他的儿子们：“小五还小，你们都让着弟弟点，别难为了小五。”从没有人说过，爹也不容易，还没断奶奶奶就怀了孕，爹连奶水都吃不上。爹也很聪明，念书也不差，念到初中就不念了。因为爷爷说过，家里太穷了，供不了俩人念书。

      结婚不久，娘就怀了孕。爹不知道疼媳妇，也没啥私心，一直没当回事儿。娘孕吐反应很严重，姥娘是大家闺秀，啥事都不懂，被照顾得太好，根本不知道心疼闺女。姥娘的妹妹，我娘的小姨，家里条件比较好，给娘拿来了几个橘子、几盒饼干。娘就借着那点东西，度过了孕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