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在北极的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
—《煮雪》林清玄
01.尘埃
窗外到处是快活的空气。
我在南方的艳阳里盯着草地里的脏兮兮的残雪看得出神，缓过来时就已是华灯满街，脑海里忽然冒出奇怪的想法：它们都是我自作多情的蜡烛。
当我开始记录这段文字我并不知道我要记录什么，就如往年一样。
只是好像一阵恍惚，就平添了许多岁月，和寥寥白发。
我总是对时间有着特别的敬畏，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我对这力量生不出丝毫抵抗之心，同时又永远难平的不甘。而这些不甘又同时反哺着敬畏，循环轮回，最终只是在深陷的漩涡中奋力挣扎，难以喘息。
我并非一定是要在生日这天做这些貌似深刻的感慨，只是它刚好总在一年结束时开始，这是我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里唯一清净的机会。
我常常觉得“焦虑”这个词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我为这种复杂的情绪感到羞耻与惭愧。
每当看到别人都能坦然面对所处的生活并心怀满足与希望时我都由衷地艳羡，也对自身的愚钝更加感到粗鄙不堪。
当我在尝试去经历与别人相同的生活时内心又总有一种力量在督促、鞭笞着自己，这种痛感比焦虑更加难以承受，所有我总是在马不停蹄地赶路、赶路，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什么地方。
我会在好容易入睡的一瞬间惊醒，想起自己还有许多事没有做，想起自己想要的东西还那么遥不可及，想起身边空无一人，想起手中一无所有。于是起身，看见窗外本就寥寥无几的灯火渐渐熄灭，不知道那些熄灭的灯火里，是否都有相同的疲倦。
02.欲望
这些当然都是欲望的作祟。
可我从不把欲望看作是羞耻的，我为它感到骄傲与兴奋。我想拥有许多东西，它们是那样美好以至于想一想都能感到欣慰。你要知道，让欲望填满自身与用自身填满欲望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前者是走火入魔的贪婪，后者却是高尚的修行。
人需要生活在奖励机制里面才能自然生长，这种奖励是浓缩的，是浪费的，是奢侈的，也是闪光的。像，像奶酪吧，从十倍的牛奶里炼出小小的一块自然不是为了充饥，它有悖于人类繁衍的需求，用极大的损耗换取舌尖上的一点点惊艳，说得不偿失并不为过。
可是，谁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呢？
如果有一个机会去实现你所有的理想，有机会去完成你所有的劳动，有机会去奉献，有机会去赠予。谁还要，谁还在乎，这庸碌的皮囊。
这些都是很好的，问题并不在于你有没有这种觉悟，而在于你有觉悟却也不得其法，在于欲望的永无止境。
所以我们都会学着精简自己的未来，在断舍离中静悄悄地打磨自己独一无二的智慧。于是每个人都会在琳琅满目的色彩前，从开眼，到惊喜，到犹豫，到焦虑，到崩溃，到自省，到豁达，再到圆满；最终你伸手去拿的那个颜色，也的的确确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并非贪婪的人，我要的只是人生存所需的最基本的美好。
换做说人话的陈述就是：我想要在这个城市体面地生活。
当我在吐露这个诉求时并没有意识到这种看似平凡的心愿也是另一种贪心。因为这是个喜忧参半的世界，如果你有足够低运气去拥有这些，实际上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人所能拥有的极限。
我曾问过我一个朋友他喜欢什么样子的女生，他说他只要相处起来舒服的就可以了别无所求。
我当时惊讶于他对感情理解的浅白，可能他不知道“舒服”两个字的潜在条件，才误以为这就是最简单的念想了。
假如有一个人与你相处让你感到舒服，代表了她有基本端正的相貌，善良的心性，良好的衣品，契合的三观，不那么琐碎的家庭，不拖累的经济条件，极高的同理心素养，最重要的还有可沟通的能力，以及，她的的确确深爱着你。
那么，有多少人自信能够拥有这样的爱情呢？
我们都曾经以为爱情好像是人生的标配，只有来的早与晚的差别。也都在许久以后慢慢明白，它其实是一种奢侈品，就真真实实地放在那里，你有机会，也有着与所有人一样极低的概率去赢得它。
所以不加掩饰的欲望总是看起来那么丑陋，以至于我们需要用到许多修辞、概括，来把它包装得体面。
同样的，在“体面地在这个城市生活”里面，包含了诸如基本的房车等物质基础，一定存量的货币，良好的工作环境，健康的工作方式，坎坷但还可控的前景，被认可的地位与匹配的能力，三五个真心朋友、以及，一个懂你爱你珍惜你的伴侣。
当一个欲望被拆解后就会被认为贪婪，所以我们通过打包的方式来欺骗他人同时安慰自己“其实我要的不多”。
03.萤火虫
DAHUFA
可我要的的确不多，我懂得凡事必有付出的道理，也有着十分耕耘一分收获的觉悟。所以我一直说服自己，希望你一直温柔对待这个世界，总有一天它也会同样温柔待你。
可是世间的事是没有道理可言的，你不能毫无节制地付出善意，这样它会被轻视、被浪费。你以为你足够真诚，慷慨赠予了你拥有的所有最好的一切，最终你在垃圾桶里找到它时，就会明白一件事：许多事不是你做错了什么，只是人事诡谲，由不得你用单纯的心思去揣度罢了。
那些在你心上匆匆划下一道道伤口就转身走开的人，是不能在你漫长时间的愈合长成厚厚的痂后回来指责你为什么这样冰冷麻木的。
毕竟谁都爱当初无所畏惧的少年，究竟谁都还是要学着保护自己。
在17年里，在院线看了不下50部电影。我越来越难在电影里找到直击内心的东西，无论刺痛还是安抚。每个昏暗的影院里，开怀大笑和伤感流泪的人都让我感到聒噪，唯一的例外就是《大护法》；这部R级动画电影着实给现场的熊孩子们留下了童年阴影，看他们父母匆匆逃离的样子我感到莫名的得意。
当二次元徐锦江最后命令护法杀人的时候，我终于为他感到由衷的欣慰。是的，你终于明白，即便你想一直是个孩子，任性着，倔强着；这世上仍有你越不过去的高墙，凭你孩子的力量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除了长大，你别无选择。而长大却不是为了翻越高墙，而是你在高墙之上，才能守护你孩子时的向往。
你一定要是一个孩子
任野风吹不动你的坚强
我为你包扎心伤
认大雨黑夜彷徨
暗不下你守护着的光
世间难得的是赤子之心，所有历尽沧桑的喜悦都是寒流过境后的暖阳，它并不如夏日那般热烈，却是融化冰结的心的解药。
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
04.无问
我一点也不怀念当初的自己，包括昨天的，一年前的，十年前的。
我也从不愿去畅想明天的，一年后的，十年后的自己。
它们都于我来说太过遥远与陌生，过往都如烟云般消散，下一秒将要发生的事情我也一无所知，我只愿意对当下负责。
当我说爱你时我此时的确在爱着你，也仅仅是我此时的感受；当我厌恶你时我也知道也许一觉醒来我都记不得厌恶你的原因。每一个人都不能靠依赖爱恨生存，它们同样会背叛，会衰减，会腐朽；唯有逐渐丰满的灵魂与笃定的心智才能使你摇摇欲坠的身形不至于跌落深渊。就如，自尊一样。
你一定也庆幸奶茶伦给你的青春赋予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在他无数的经典里，不知道你们还是否记得《逆鳞》。
我说自尊啊
看起来或许可笑
但它至少，撑着我
试着不让我跌倒。
这几句再朴实不过的词在我第一次听到时就牢牢钉在我的心上，那以后，它都是我面对黑暗时唯一的光。是我蜷缩的巢，也是我手中的铁。
当越来越多的人说我绝缘，我知道我只是在尽量保持清醒。
哪有生来就铁石心肠的人，只是那种柔软不给所有人看见而已。
我其实很庆幸直到如今我都没有憎恨的人，即便有人对我做了不好的事情，我也感激曾经看到过的美好与希望。对我来说，美好的事物从来都不会永恒，片刻的温暖已经足够，所谓遗憾也只是一种思念的情绪罢了。
然而你终于还是学会了谨慎，对所有的人都维持着相当的距离，距离又是一个折磨人的好东西，让你尽可能去看清楚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它是所有遗憾的总结，是所有伤害的反击，是轻盈的释怀，也是重重的背壳。
也许我们都有云开雾明的一天，那时的你我都不再记得今日的光景，只有淡淡的温存萦绕在空气里，希望那时刚好下着小雨，就干脆，连这些淡淡的温存也一并带去了吧。
前程漫漫，无问西东。
LIGHTUST
就到这里吧，我为自己买了半个巴掌大的小蛋糕，煮了碗清汤面，还有一颗煮茶的蜡烛，足够了，不需要再多余的东西了。
往年我记录的都是忙碌，如今忙碌已是索然无味的寻常，再也不愿多做联想。几千字不知所云的东西，写来也是自己来读，所以行文无主，随笔去了。
为了不给人增加“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祝福”的负担，我总是在这个日子的最后发这样一个消息。而今年很好，我有两天生日，阴历阳历凑到了一起。虽然同样没人记得，可我还是觉得有些难得的可爱。
我还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至少，我希望今晚能有一个好梦。
这一天，我27岁。
晚安。
2018.02.06-02.07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