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嫁不到半年,姐姐从安徽回到家,要把八个月大的二孩留在家里。
姐姐的说法直接明了,她要帮着姐夫做生意,照应了两个孩子,那就让母亲照应一个,好像把一件物品扔家里一样自然而然。
孩子要真是物品就好了,这样,姐姐就不会心疼与不舍,母亲一见姐姐眼泪汪汪,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反过来安慰姐姐放心地把孩子留下,同时叮嘱她不要贪玩好好做生意。
姐姐离开不到半天,二孩奶瘾上来,开始哭闹,母亲喂他米汤,碗被打翻,怎么也哄不住。到了掌灯时分,二孩哭着四处找人,哭得浑身全是汗。
母亲抱着二孩,一会儿走进黑咕隆咚的外面,一会儿走回灯火朦胧的家里,反反复复,束手无策,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是周末,我来家里,母亲红着双眼,告诉我二孩哭闹的事,一旁的二哥气哼哼地抱怨母亲,没事找事,抓个虱子上身扰痒痒,小伢子万一有个头疼脑热,哪个敢承担?
母亲当然知道孩子的事责任重大,可是,儿女的事情向来由不得她做主,她急得为自己辩解:我当然不情愿接手这个孩子,大丫做生意忙不过来,难不成我眼睁睁地看着她穷,不伸手帮她一把?万一这伢子有个头疼脑热,只要我不是成心害他,有什尼可怕的?
我哄抱着二孩往外走,母亲轻松了,转过身去打扫猪圈,猪屎遍地,臭不可闻。没多久,母亲又把几口袋小麦拖到路边,倒场地上摊开晒,小麦受潮会发霉长芽。
忙完这些,母亲挎起菜篮去小街,要买菜犒劳我,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
二孩哭哭啼啼,我就带着他去小街,走东家蹿西家,哪儿人多,就往哪儿跑,半天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痛,推磨都没有这么费劲过。我把二孩推给母亲,情愿打箔子,也不想带孩子。
白天还好,到了晚上,二孩就开始扯着嗓子哭,母亲把手臂当摇篮,抱着二孩晃。
东房的二哥被闹得没法子睡觉,披着衣服走出来,对着母亲甩脸色。母亲望了望二哥,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不说,继续抖动双臂哄二孩。
说什么好呢?
说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整天忙得要死,不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说大丫四口子穷得嘴都混不上,我不应该帮她一把?
说我累得浑身都散了架,难道不想睡个安稳觉?
说这个伢子哭闹了两天,也没有见你们两口子过来抱一把,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我没有抱怨一句,还要我怎样?
……
一向快言快语的母亲,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反正把姐姐的孩子接受下来,是她的错 ;孩子哭闹不止,是她的错;影响了二哥一家的睡眠,依然是她的错。
经过三天闹腾,二孩终于断奶成功,不再舍命哭闹,母亲紧皱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以为闯过这一道难关,接下来就会顺当多。
出人意料的是,一星期后,二孩频繁拉肚子。母亲带着二孩去诊所,连续两天吃药打针都止不住 ,只好再去乡医院,还是没有明显效果。
二孩站着拉粑粑,坐着也拉粑粑,时常把浑身弄得脏兮兮,母亲就随时随地给他脱下衣服,拿到后河边清洗干净,保证二孩身上没有臭味。
父亲多在芦苇荡少在家里,母亲还要抽空做家务事和田里的农活,整天忙成了陀螺。
二孩因为拉肚子,小脸一天比一天瘦,母亲急得满嘴生泡,这孩子万一有个好歹,如何向姐姐姐夫交待?
母亲跑去大哥家,要大嫂陪她带二孩去益林镇医院,因为母亲不识字,求医问诊不方便,大嫂同样冷着脸,责怪母亲不应该接手这个孩子。
母亲自讨没趣,讪讪地转身离开,独自抱起二孩去益林镇医院,见白大褂就问,顺利地拿回一包中药。
在母亲尽心尽力的照顾下,二孩的身体一天一天好转,母亲揪着的心终于慢慢松开。
姐姐姐夫在安徽打拼,居无定所,身无分文。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母亲对此心知肚明,从来不指望两个哥哥嫂子搭一把手,只有自己双倍地呵护和疼爱二孩。
二孩长到三岁时,健康又活泼 ,姐姐把他接到了身边。
有相当一段时间,母亲心里空落落的,想到二孩就掉眼泪,唉,就是天天在身边闹腾的一只狗,突然消失不见,也要叫人难过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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