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的最南边,一左一右排了两颗枣树。春日里枣花开的时候,常有蜜蜂嗡嗡飞过。枣花很小,小米粒大,而且也不鲜艳亮眼,只有淡淡的米黄色,也没有香气。我一直想不明白,它是靠什么吸引来的蜜蜂。蜜蜂来时,又担心蜜蜂在这小枣花上采不到花蜜。
我的担心应该是多余的,因为总有看到有枣花蜜在卖,而且枣花不过几天就会有米粒大小的枣子结出。经过夏日,待到秋凉时,枣子变成玻璃弹珠大小。白露前后,经由露水的滋养,开始慢慢变红。自己管不住嘴馋,常搬了小凳去够先红熟的枣吃。喀哧一口,清脆的枣香弥漫,带着淡淡的甘甜。
有时候自己家先红的枣被摘吃完了,嘴里又馋,只好去偷摘别人家的枣吃。小时候的农村,到处都有枣树。但正大光明地去偷,心里难免带点忐忑,生怕被谁逮着。从小就是个胆怯的孩子,这种偷枣的恐惧在心里伴了我很久。
若干年后,我长大了,却仍常常在梦里梦到偷别人枣子的情形。一边是嘴馋的欲望,一边是偷枣被抓的恐惧,在梦里无从抉择。我这种人,天生做不得亏心事。一件违心的事,往往在心里纠结很久。虽然长大后不用再偷枣,想买多少就可以吃多少,那味道却总不似偷来的香甜。
人真是一个奇怪的动物,总是念念不忘那些得不到的,却不知享受当下。我为此也常常自责,以求心灵的超脱。为何要纠结那逝去的味道昵?不过就是一种记忆而已。
其实,完全不用偷的。不用几天,大部分枣子变红,就要打枣了。若是不赶紧打下来,遇上一场秋雨,就会烂掉许多。打枣时,先用一大块毡布或厚一点的塑料布铺在枣树下面。然后拿着长长的竹竿,用力向着树枝打去。只听噼啪作响,像是冰雹落地。
小孩子往往受不了诱惑,急忙跑去捡拾最红最大的枣子塞到嘴里,头上却不免要挨了两下。比起能吃到最好枣子的诱惑来,挨两下还是值得的。若遇到高处,竹竿够不到的枣子,需要小孩子爬到树上,用力摇晃。实在够不到的,只能任其吊在枝头,或许就便宜了那些贪嘴的鸟儿。打完枣,捡拾时必须眼明手快。否则,会碰到蜇人手的毛虫。毛虫不大,绿色的身体上布满细丝般的绒毛,沾到人身就会又疼又痒。
捡拾好的枣子,需要晾晒,否则很容易烂掉。原本还带有些许青涩的枣子,被秋日的阳光照晒,不几日就全红了。然后饱满的肉体慢慢失水,变得干瘪柔韧。晾晒好的枣子易存放,要留到过年做年糕用。比起新鲜的枣子来,干枣更加香浓,又有嚼头。我从小爱吃枣,干枣的诱惑自然是抵挡不住。母亲把晾晒好的干枣藏在最高的柜子上,以为我够不到。我偷着搬了板凳,一层层摞起来,然后爬高,只为抓一把干枣吃。
害怕被母亲发现,每次只拿一小把。可终架不住偷吃次数太多,等到过年时,一大簸箩的枣子就被我偷吃的差不多了。母亲要拿出来做年糕,发现就那么一点,起先还怀疑是老鼠吃了。后来,才心思过来是我偷吃了。
母亲并没有我回想中那么生气,就是笑了笑,告诉我以后偷吃时留多点,要不做年糕就没枣子用了,年糕也是我喜欢的。后来我就偷吃的少了。
等到上高中,一年在家也待不了几天,枣子更没时间吃了。每次从学校回家时,母亲知道我爱吃常把晒好的枣子给我寒几把。
再后来,求学到了外地,然后在外地安家。母亲还曾给我留过,过年时做成年糕给我带回来。那时再吃的枣子就没有了小时候的味道,其实枣树还是那颗枣树,枣子也是那些枣子,都没有变。变的,只是我这个人而已。
枣树伐掉的时候,母亲特意告诉了我,她只是担心儿子以后再也吃不到自己晒的枣子了。我心里忽然涌过淡淡的忧伤,故乡的一切都离我越来越远,那些熟悉的事物也越来越少。其实,枣子到处可以吃到,吃不到的只是小时候那份时光吧。
齐悦梦想社群第十八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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