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礼

一大早，金福大酒店便吵吵嚷嚷地忙开了。

准备婚礼是个繁琐的过程，喜宴菜食、桌子摆设、花台铺洒、彩条悬挂每一样都有颇多讲究和礼数。酒店的工作人员紧锣密鼓地张罗着，早已没有了过往观看新人感受幸福的兴奋，更多的是职业化的有条不紊。　　金福大酒店是县城里数一数二承办酒宴的好地方，因经验多年逐渐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摆足面子的象征。东家想要长脸都会在此一条龙全盘授权，而娘家人也会因嫁入有地位的人家而在这一天红光满面地做上上客。临近中午，一行12辆漆黑色的高档黑轿车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酒店门口。

新郎新娘来了，穿过花门、牵手过路、改口更言、爱情宣言、敬酒谢客，千层不变的婚礼流程就在熙熙攘攘中按部就班完成了。大堂里，各路亲朋好友齐聚一堂，认识的、不认识的，熟悉的、不熟悉的。总之满满当当地坐了很多人，新郎挨桌敬酒，喝得满脸通红。这是父亲的朋友、同事、领导，看着大家油光满面通红的脸，他在想，这个婚礼真是热闹的不得了，多亏是仰仗了父亲。　　新郎看着身边以后就是自己媳妇儿的女孩儿，醉眼迷蒙，含笑点头，用力揽着媳妇儿的肩一步一步向前走，仿若看到前路的光芒。　　新郎四聪、新娘文燕的故事还得从半年前说起。　　四聪十五岁那年妈妈得病去世，爸爸另续弦缘娶了现在的阿姨，后生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爸爸是工地上的工程师，接触的层面人物自是响当当，薪水也自不用提，很多。四聪自从妈妈走后便觉得无亲无靠，时常去小姨家，后一直在外读书性格也逐渐变得内向了起来，大学没有读完四聪就去工地上干活，学得了一手了得的装潢手艺，现在出社会也七八年了，靠手艺吃饭倒也不靠家里。四聪今年春天来县里工地上做装潢，离小姨更近了。眼看着一天天年岁渐长，小姨为四聪的婚事开始着急上火。

如今，已是二十七岁的大小伙子了也不和女孩儿接触，小姨常催四聪“你该谈个对象啦，都快三十岁了”，四聪天生一副小孩儿面相，长得清秀俊俏，身体细瘦，乍一看也就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按说这样一个青春俊朗的好小子应该招女孩儿喜欢的，可就是这张嘴，不爱说话，没有小心思，恋爱都没有谈过更别说拉拉女孩儿的手了。在别人看来，他有个好家庭，爸爸有钱自己有手艺，可他从来不提自己的家庭，似乎与自己无关一样。　　这天，小姨出门儿碰见了隔壁相处的好的姐妹儿，说要给四聪介绍个对象，想问问四聪有什么条件，两人为四聪开始牵线搭桥。　　隔壁李阿姨说：“昨天王婶儿来家里坐，说她外甥女文燕今年二十五了，在找对象。我问了问人家这姑娘的情况，你看合适不？”　　“四聪没条件，啥都行，这姑娘是个什么情况”　　“学历不高，初中没读完就不读了，家里爸爸五年前得病没了，家里有两个哥哥，一个已经成家了，另一个在外面上班，家里就她和她妈妈两个人。”　　“四聪也不爱说话，她们家里的情况不考虑。四聪有工作能挣来钱不愁，要不让他们见见，看他们能处来不？”　　“那也行，那就跟两孩子说一下，看他们愿意见见不，再聊其他的。”　　就这样，在街上的一次遇面，两个陌生的人就被突然牵扯到了一起。　　交换了电话，在微信上开始聊天，貌似还挺合得来。一个星期后便见了面，女孩儿会打扮，身材纤瘦，长相不说好看也不说不好看，怎么形容呢？顺眼，对，顺眼再恰当不过，也招人喜欢。两人就开始了所谓的交往，其实也就是打打电话，聊聊微信，见面还真是不易。文燕的妈妈觉得女孩儿不要太主动，不过她们也在家里合计着：“四聪的爸爸有钱，在市里给他买了房子，四聪有工作挣得不少，以后嫁过去日子也过的好，是个金龟婿，要钓住。”　　四聪没有谈过恋爱，也老实肯干，有个愿意和自己谈的便也就认定了，没有什么要求。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人相处得还不错。文燕妈妈给四聪小姨打电话：“他姨，我觉得两孩子处得不错，而且他们也都已经老大不小了，我觉得可以商量一下订婚了给他们。”“可以，要是他们愿意，那就订婚。”　　于是，就这样，两人的订婚仪式就要开始了。　　隔壁李阿姨作为媒人和四聪一起去了文燕家，一处歪歪斜斜的院落里三间多年陈旧的砖房，看起来很是萧条。进了屋子，四聪很腼腆地坐在炕沿的最左侧，文燕坐在炕沿的最右侧，文燕妈妈和李阿姨在炕中间坐着聊他们的事情。两人时不时抬起头望对方一眼相视而笑，却也不攀谈，像现在这样彼此间拘谨的“恋人”还挺少的。　　“文燕妈妈，四聪家里的意思是大包，一起说个数就大包了办。家里没有时间去零零碎碎地弄这些事，你的意思是怎样？”“嗯，大包办倒也省事儿，现在也不繁琐怎样简单怎样来。四聪在市里有了房子，我希望他能装潢了，然后其余的就11万8千大包。”“太高了文燕妈妈，四聪家里房子已经给买了，现在只是没装修，但肯定会装。他们要住的，也是男方家里装。你其余的他家里的意思是9万8千大包，婚纱照衣服钱，给娘家的基本也够了，也占个八字，大吉大利，你看你能不能接受。”　　这一下子就砍掉了两万块，文燕妈妈心里咯噔一下子：自己的彩礼钱姑爷要给四万块，这是乡俗。自己养姑娘这么大，嫁到了别人家里，给自己一些孝敬钱也无可厚非。再说这是入乡随俗的事，可又怕自家姑娘办之后的那些事儿钱不够，但男方家里不再多了。怎么办呢？可千万不能放掉呀！　　一番思想挣扎推推攘攘文燕妈妈也就妥协了，“那行，就按他们说的办。他们两个人好，怎样都行！”。　　事情定了下来，四聪和媒人李阿姨要走了。文燕依然含羞带娇地送他们出门，临别两人也不曾说话。　　订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四聪爸爸很高兴地回来。就在金福酒店的包厢里，两家人去了一些代表坐在一起见见面，聊聊天，为他们订婚的事。这个包厢里，左半边坐着四聪的家里人，爸爸后妈小姨小姨夫姐姐，右半边坐着文燕的家里人，妈妈舅舅姨姨哥哥，媒人刚好坐在中间将两家人分开，也将两个不同环境的人连接在一起。

这个场面简直是让人啼笑皆非，左半边的人白白净净，富贵相十足，男士身高马大、体型圆润，穿着打扮讲究，女士优雅有气质，白净高挑、形象俱佳；右半边的人黑灰古铜、灰不溜秋，都是些常年种地的乡下人，也看得出是在穿着上倒腾了一番，却也还是掩盖不了脸上干瘪横挂的皱纹，衣服挂在身上怎么看都不那么贴切。两家人的区别就这样一目了然，然而很神奇，竟然有了交集，不过也只是不远千里地吃个饭的交集，过后自是各奔东西，各自回归。餐桌上，文燕家里人倒是不怎么讲话，只埋头吃吃喝喝。四聪的爸爸问了文燕妈妈还有没有什么其他要求，要有就提出来，大家商量。文燕妈妈软软诺诺地直道没问题，一切顺利。四聪给文燕递上了一个买好的婚戒，算是订婚礼物。

媒人提议大家共同干杯，庆祝这一美好时刻。　 “砰”十几个杯子碰在了一起，两个圈子的人结识了。　　订婚后的两个月，挑了个日子，就办了酒席，就是今天这长脸的场面。　　李阿姨问过四聪的小姨“四聪孩子挺好的，家庭也不错，怎么就和文燕在一起呢？也不知道到底匹配不，不过他两倒是愿意咱也不能棒打鸳鸯说什么。”　　“四聪不爱说话，他爸爸虽然给思聪买了房子，但也有了新家，精力没有那么多，装修的事现在有些搁浅，四聪以后也是靠自己。咱们悄悄地说，要是我姐姐活着，四聪不会这么沉默寡言，也不会没有什么条件。不过现在，要是他们两个能好好过日子，就可以了。”　　门第是有的，共同语言的隔阂也是存在的，希望他们能好好过日子吧。　　文燕在婚前问妈妈：“妈，你觉得四聪怎么样”　　“家里在市里买了房子，过不了多久就能装修，你就可以住进去。四聪挣得多有手艺，你嫁过去是好日子。你没有多少文化，也没有工作，咱现在是高攀。人家啥也不挑，就知足吧，彩礼也要了那么多，可以了。”　　“我高攀了，确实是，我什么都没有，没念多少书就呆在家里了。以后也是个家庭妇女，我嫁好了。”　　“嗯，过日子嘛，没感情有孩子就好了。”　　“也许，我喜欢他，可是，他究竟看上我什么了呢？”文燕悄悄地想，就睡着了。　　结婚前一晚，四聪想着妈妈的脸，哭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知道，那一晚，他哭得很伤心。　　四聪感谢小姨，为他的事情张罗奔波忙碌着。四聪之所以能和文燕走在一起，是因为文燕没有了爸爸。四聪能够体会那种肝肠寸断的切肤之痛，他想他们会彼此疼惜对方的。“噼里啪啦”鞭炮声送别参加喜宴的宾客，疲劳的一天随着天黑就要过去了。

喝多了的四聪在文燕陪伴下回酒店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