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女孩

楼下的女孩

离着温敏三米外，伫立着一个女孩，令他诧异的是，原本的杨柳依依成了一头利落的酒红色俏丽，丝丝的怀疑后，仅凭一个背影，他便笃定了是对方无疑。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身处酒吧，却给人昏暗无光的错觉，至于这种未曾见面便满溢出来的熟悉感令他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触碰对方的肩膀。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将温敏从混沌中强行拖拽出来，他没有初醒的迷茫，仅仅是骂了一声我操，就伸手去开窗。

一股冷风迎面灌了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你们别逼我！我现在就去死！现在就去！妈！妈！你别接，把手机还给他！”

温敏着实被吓得不轻，立马伸长了脖子往四周屋顶张望，这是个老区，遍寻了一圈都没有出现他想象中跳楼者的身影，只是当他准备关窗时，突然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个蹲坐在楼下红地毯上的姑娘。

什么嘛？温敏摇了摇头，思绪回到了清晨那一连串惹人生厌的鞭炮声中，那是他通宵后陷入深睡眠的第二个小时，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他恨不得当场就扔个煤气罐下去，只是当他往楼下瞧时，一下就怂了。

盘根错节的小区道路上，弯弯扭扭的停满了婚车，而所谓的鞭炮声也仅仅是五彩气球制造出的效果，几个小屁孩正嘻嘻哈哈地捡拾着地上幸存的几个无声货色。

西装革履的伴郎团，肩抗摄像的婚庆公司团队，熙熙攘攘的人群，温敏的眼神却被头车车尾上的一箱喜糖给吸引住了。他舔了下嘴唇，只有干涩的血腥味。

小区外的老街上，有一家承办白事的店铺，总是给人以一种座无虚席的感觉，固定的几个阿嬷从早到晚蹲在门前的水龙头下冲洗着锅碗瓢盆，屋子角落里的落地音箱循环播放着往生经咒。

故者的亲友晚辈多半会剔着牙面带红晕走出主人最后的这场宴请，踏着踉跄的步伐消散在陌生的人流里。如婚宴般殊途同归。

温敏一次路过，被满地的香烛熏了眼，再睁开时，恍惚间像进了一座庙宇。

阿弥陀佛，他心说。

这个世界好像每天都有在死人哦？经由这般渲染，死亡的遥遥无期同迫在眉睫毫无冲突的住进了他心里。

楼下的红衣女孩仍旧在絮絮叨叨的打着电话，时不时伴随着一阵怒吼，像是悬崖边的一只困兽。

温敏的心毫无由来的仿佛被扎了一下。

没关系的，他心说，搞不好是一场恶作剧，考验所谓人性的路人采访罢了，四面八方都隐藏着摄像头呢，事件中心的女孩是这场真人秀里的主角，参照剧本套路的话，下一秒该有个董新尧那样的角色闯入，嘻嘻哈哈叽里呱啦一番拯救，总结一下人生道理后完美收工。

已经是午后了，红毯上空空荡荡的，没了一辆婚车的身影，散落了一地垃圾，糖纸混着气球碎片。二楼的麻将馆熙熙攘攘的，偶有走过的几个路人，都远远的避开了这个红衣服的神经病，温敏挠了挠头，一时有些无话可说，此时楼下女孩的声音已经高涨到光是关了窗户都于事无补的程度。

其实不必啊，这会儿新娘家的鞋子都快被翻出来了吧，也不知道堵门的捞了多少红包，温敏胡思乱想着，先入为主给女孩贴上了新郎前女友的标签。这时一个长发女生走到当事人的身后。

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呢！她会轻轻拍一下红衣女孩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没事吧，一番交谈后，两人抱头痛哭起来。自己也就能心无旁骛接着躺尸了。

温敏坚信自己的判断，但是长发姑娘只是定定地站在她身后，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拍摄模式，大概五秒以后，一个有趣的朋友圈视频佳作就出现了，名字可以叫今天死了妈，渣男抛弃我，楼市大崩盘，哦，最后这个不现实。

长发女孩自顾自走了，似乎还在同别人聊着天，假如是语音的话，应该会是哎呦妈呀吓死宝宝了，今天遇见一个神经病。

在她按下拍摄键的时候，温敏真的是很怕对方没有调静音模式，或者一道闪光出现，红衣女孩会从怀里掏出一把血淋淋的菜刀，一刀劈过去——叫你拍！叫你拍！砍死你！

一直到案发现场拉满了警戒线，法医翻了翻长发姑娘的眼皮摇了摇头，温敏才被一阵尖叫声拉回现实。

他终于意识到了楼下的女孩是个极端危险的存在，保不齐自己住的小区就要上明天的新闻热点了。

温敏掏出了手机，准备报个警，半响后又怯生生的放下——理由实在蹩脚，总不能说我楼下有个神经病你们快点过来把她抓走，这事该找精神病院吧？实在不行打市政服务热线？

男孩静下心来想了一会儿，满脑子是女孩歇斯底里声嘶力竭的模样，急促颤抖的肩膀。他简单套了件外套，锁门，选了楼道的另一侧噔噔噔跑了下去。

超市货架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巧克力种类，他咬了咬牙，每样采购一份，就当给自己也加个餐。

没有女生会拒绝味蕾的甜蜜吧？温敏凝视着橱柜里的酸奶，不行，还得买点酒，我是路过，没错，只是路过。

走在回去的路上，男孩子拘谨地戴上了口罩，经过一辆车子时，他被镜中人给逗乐了，自己居然在害怕。

“咦，你怎么了?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哭啊？”

“要不要吃巧克力？心情会变好的！”

“哦，不喜欢啊，那酸奶呢？”

“行，那你自己挑吧，都是刚买的，没开封。”

“酒？不行不行，酒不行，酒我是给自己买的。”

“不对！不对不对，都是给我自己买的，我只是路过，路过。”

红毯上空无一人。

温敏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一口巧克力，一口酒，天已经一片漆黑，他自言自语道，奇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