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不会想到的是,自己会因为一千多年后的小鲜肉文青而享誉后世。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王勃的《滕王阁序》树立了郁郁不得志的代表。北宋初年,宰相吕蒙正更是在此基础上发挥——“李广有射虎之威,到老无封;冯唐有乘龙之才,一生不遇”。
“乘龙之才”“一生不遇”,事实果真如此吗?
不太讲究的面子
冯唐者,其大父赵人。父徙代。汉兴徙安陵。唐以孝著,为中郎署长,事文帝。
冯唐的祖上是赵国人,本人是个大孝子,在汉文帝时担任中郎署长。
中郎署长为天子近臣,虽然官职不高,但接近权力中心,得到升迁的机会很大。
经历了楚汉争霸、汉初的内部清洗、诸吕之乱后,新的贵族还没有出现,官场裙带关系也还没有成型。身为中郎署长的冯唐,出人头地的外在阻力可以说微乎其微。
而且,汉文帝本是个宽厚贤明的君主。
有一天,汉文帝乘马车路过冯唐上班的地方,看到他一把年纪还在做郎官,就与其寒暄起来。得知其祖上为赵人后,文帝向冯唐打听起李齐这个人来。
其时,汉王朝在对匈奴的外交中处于弱势。汉文帝想扭转这个局面,可是汉初军事实力不允许。而最棘手的问题,是朝中无将。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齐就是这样一个“难求”之将。起码,在汉文帝心中是的。
在文帝刘恒还为代王时,身边有一个叫高祛的尚食监。这个高祛可能是李齐的粉丝,平时还喜欢讲点小故事,就为刘恒疯狂安利李齐,在刘恒心中种下了“名将李齐”的深刻印象。
所以,当文帝向冯唐打听李齐时,也是想印证其才能。毕竟,李齐曾为赵国将领。
冯唐却表达了对使汉文帝充满期待的李齐的不屑一顾,提都不提,直接抛出两个人名——廉颇、李牧。
廉颇和李牧,是战国时期的名将,实力何止能碾压一个李齐。
但汉文帝还是没有冷场,准备将天聊下去,问了句“为什么”。
冯唐对自己的观点很自信,因为他的祖父为赵国官将,还和李牧很亲善,所以由他道出的廉颇、李牧的为人非常靠谱,无限接近事实。
汉文帝听了很激动,拍着大腿,激动地说:“为什么我偏偏得不到像廉颇、李牧这样的将领?如果有的话,何必为匈奴的事而忧虑呢?”
廉颇、李牧的威名人所共知,很难想象汉文帝不知。
所以,个人认为文帝的激动更多的是从冯唐口中听到了流传于世之外的名将风貌,也有一种羡慕在里面。冯唐祖上曾和这些旷世帅才共事,而他身边连一个李齐这样水平的将军都没有。
就在文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冯唐很残忍地将他拉回现实——“就是给你廉颇、李牧这样的将领,你也不会用”。
文帝很生气,但还是表现出了仁君风范,回宫消气去了。坐下想了想,又不甘心,将冯唐召进宫来。
见了冯唐,也不绕弯子,直说:“您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我难堪,有什么话就不能私下里告诉我吗?”
冯唐一边谢罪一边说:“我是个粗鄙的人,不会说话。”
粗不粗鄙的不知道,但不会说话是真的。在汉文帝那里,冯唐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因为不会说话,冯唐可以说是亲手把送上门来的升迁机会给扔了。
不合时宜的里子
虽然和上级沟通的方式很重要,但面对汉文帝这样的上级,冯唐的言辞冲撞并不是他不得重用的重要原因。
还是在同一场景下,忧虑匈奴问题的汉文帝见冯唐谢罪,便决定接着听其高见,问他自己怎么就不能用廉颇、李牧这样的将领了?
冯唐接下来这段论述是他被司马迁选中、写入《史记》的重要原因,也是他不被重用的根本原因。
臣闻上古王者之遣将也,跪而推毂,曰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军功爵赏皆决於外,归而奏之。此非虚言也。臣大父言,李牧为赵将居边,军市之租皆自用飨士,赏赐决於外,不从中扰也。委任而责成功,故李牧乃得尽其智能,遣选车千三百乘,彀骑万三千,百金之士十万,是以北逐单于,破东胡,灭澹林,西抑彊秦,南支韩、魏。当是之时,赵几霸。
这段论述对不对?对。
司马迁评曰:“冯公之论将率,有味哉!有味哉!”而吕蒙正所谓的“乘龙之才”,也多半来自冯唐论将。
之后,冯唐更是拿出了本朝的反面例子——魏尚。
今臣窃闻魏尚为云中守,其军市租尽以飨士卒,私养钱,五日一椎牛,飨宾客军吏舍人,是以匈奴远避,不近云中之塞。虏曾一入,尚率车骑击之,所杀其众。夫士卒尽家人子,起田中从军,安知尺籍伍符。终日力战,斩首捕虏,上功莫府,一言不相应,文吏以法绳之。其赏不行而吏奉法必用。臣愚,以为陛下法太明,赏太轻,罚太重。且云中守魏尚坐上功首虏差六级,陛下下之吏,削其爵,罚作之。由此言之,陛下虽得廉颇、李牧,弗能用也。
最终,汉文帝命冯唐持节前往云中郡赦免魏尚,魏尚官复原职,冯唐也担任了车骑都尉。
到汉景帝时,冯唐被任命为楚国的丞相,但不久就被免职了。
汉武帝即位后,征求贤良之士,大家举荐冯唐。然而这时冯唐已九十多岁,不能再做官了,于是朝廷任用他的儿子冯遂做了郎官。
缔造“文景之治”的两位皇帝治下,竟然委屈了一个冯唐,引得后人感叹。
然而,不是汉文帝、汉景帝不用,实在是用不起!
问题就处在冯唐论将。
从论将中可以看出,冯唐很崇尚“上古”遗风。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及将领有权处理战利品、军队自给自足不依靠朝廷之饷等做法,可以激发将领的动力。
可这动力是以削弱朝廷对军队的控制力为前提的——不受管,也不用你养,我的兵我自己带、也自己养。
所以,冯唐辅佐魏尚治理一个云中郡可以,但辅佐楚王,不可以。
冯唐的这套理论,如果真的大范围付诸实践,分封虽不在名,可事实上给了封国、郡县独立为国中之国的机会。
在考虑怎么维持天下一统、使得一家天下更长久的时代背景下,史有所载的冯唐的理论是不合时宜的。
尤其是汉景帝执政时,楚国本就不安分,冯唐做了楚国丞相又被罢免,年纪太大是一个原因,也许还和他的理念有关。
如果,他从心底认同刘姓的“家天下”,就很难施行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因为这有可能会为虎作伥 。那么,他在楚国丞相这个位置上就显得很“没用”。
如果,他以自己的理念为重,打算施行或已经在楚国试水,那么则不为朝廷所容 。
所以,“冯唐易老”其实是怀才不遇的后人在借前人的事迹表达自己的不幸,就冯唐本人而言,他仅有的事迹不足以承担这样深重的感怀。
只有苏东坡先生说“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
是啊!那些蒙受冤屈的人,谁有魏尚的幸运,结识冯唐,并得其巧言谏上,得以免除罪责,重获为国尽忠、实现自我价值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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