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母亲& 8

作者: 小葵嗳嗳 | 来源:发表于2022-01-12 22:00 被阅读0次

【九】刘妈生病住院

时光在柴米油盐的沙漏中溜走,看似漫不经心,一年又是一个光景。它像淳淳的流水,沿着这条曲折悠长的小路缓缓流淌,由春入夏,由秋入冬。

生活的各种沧桑慢慢的刻在了刘小兰曾经白净的脸上,茭白的月光透过低矮的窗台挤进卧房,洒在一张简陋的单人床上,也洒在了蜷缩在床上的一团黑影上。

屋内的灯没有打开,悄悄的躺在黑夜里,就如它的主人一样。刘小兰仰面躺在床上,双手平摊在胸前,两只眼睛定定的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有好一会儿,她就像一具僵硬的尸体,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

一阵风吹过窗台,将没有合上的窗子吹得吱嘎作响。刘小兰望向窗台,也望向更远的窗外,天上依稀可见的几颗亮星点缀着沉闷的夜空,也衬得那月儿尖尖璀璨夺目。

这时,刘小兰翻了一下身子。她摸出放在床头的乳膏,乳膏已挤得就像挤尽了的牙膏皮,她使劲的挤了些在手上,随手丢了这用尽了的乳膏,两只手合在一起用力的搓了又搓,揉了又揉。尽管每天都带着手套,还擦着护手霜,指关节处还是长出了好多难看的皱褶。她将不再平直光滑的手掌五指摊开在眼前,满目的黑夜都不能遮盖它的丑陋。她转而又摸向自己的脸,眼角,脖颈,左手摸右手,右手又摸左手,微微颤抖的手就像微风拂过的水面。护手霜抚平不了手上的皱褶就像黑夜抚慰不了人的孤独。

木床吱嘎响了一阵,这响声在这静悄悄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刘小兰慢悠悠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将昏暗的灯光打开,拿了那面挂在墙上的圆镜举在面前。原来,生活和时光也终究没有格外偏向她,沧桑的生活把岁月一点点的刻在她的巴掌脸上,满目的皱纹把整张小脸挤得拥挤不堪。

镜子里这个沧桑的妇人让她感到陌生,她忙举着衣袖就在光滑明亮的镜面上擦了擦,又照向自己。照了一番后又继续擦,好像镜面上蒙上了一层擦不完的灰似的。

让她害怕的不是皱纹,而是布满皱纹的这张老脸。她害怕变老,也更怕变丑,她害怕他的儿子会不再认得她。

正当她沉浸在这种害怕的思绪中无以复加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刘小兰呆愣在原地,手中的镜子摔落在地上,碎片顿时散落一地。电话铃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她的心就跟着铃声一阵上下起伏,无法聚集的心思七零八落。

“兰儿,你干啥呢?电话也不接,你快抽个空回来,你妈高血压中风了,现在在医院里呢!我一个人顾不过来,你知道的,家里还有那么多事,还有欣欣……” 刘小兰呆坐在床沿边,刚把电话举到耳边,刘爸焦急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极速传来。

不等刘爸说完,刘小兰慌忙的站起身来,直奔向墙角那个破旧的单门衣柜,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忙回说:“爸,您别急,我马上就回家。”

黑夜沉寂过后,东边的太阳又以新的姿势,新的起点升起,就像每个人的生活一样,年年岁岁,周而复始,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琐事,而这每一日却又是不同的开始。

刘爸坐在刘妈的病床边,太阳从窗玻璃穿透进来,暖暖的照在他左边的肩头上,藏蓝色的肩头上铺满了一层白色的头皮碎屑,像捻碎了的面包渣一样,在明晃晃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刘爸抬眼望向窗外那被洗得干干净净的蓝天白云,直到太阳直射到那双浮肿又无半点神采的灰色眼睛。窗外是晴空万里,而他的心情却如那低沉又阴郁的风雨天,让他倍感压抑。刘爸神色忧虑的转过身来,看了眼还在沉睡的老伴,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弓着身子拨弄着刘妈额前散乱的头发。这一夜的霜风刮得特别强劲,将他的头顶都刮得变了颜色。此时的他,就像那经历了一夜霜冻的一片青草,没了半点苍劲。

“爸,我回来了。”

听到女儿的声音,刘爸的身子微微一震,转而费劲地直起身来,却又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在了地上。还好,他的两只手像老鹰的爪子抓住树干似的猛地牢牢的抓着了冰凉的床杆子。缓了会儿才叹气说道:“兰儿,你回来了。好啊,回来了好。还好,你妈来医院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刘爸说完眼泪就簌簌流了出来,这一次,在女儿面前一点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怯弱。他是真怕呀!万一老伴又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连想都不敢想那以后的鸡毛生活。

刘小兰看着混浊的清泪一滴又一滴的从刘爸的眼角滚滚滴落在那张深纹密布的老脸上。从来没有见刘爸这么脆弱过,让她的喉咙里就像泡发了的海绵塞在了里面,一阵阵发紧。她紧咬着干裂的下嘴唇,忙快步走近刘爸身边,扶着他坐下后,又凑近刘妈坐在床沿边,轻轻的唤了声:“妈,我回来了。”

刘妈听见女儿的声音,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深陷在枕头里的脑袋也向着女儿出声的方向摆动,她的眼皮子翻了翻后,缓缓的睁开眼睛。才几月不见的女儿现出眼前这般让她惊讶的憔悴光景,刘妈的嘴角动了动,刚想出声,想说的话就已化成了眼角趟出来的两行热泪。

刘妈颤颤巍巍的伸出那只没挂针的左手,手背的浮肿将原来皱巴巴的皮肉撑开了些,让皱纹倒没有满手背的土斑醒目。刘妈拉住女儿那双像鸟爪子一样瘦弱又冰凉的手,在她温热的手掌心里搓了搓,又把头从深陷的枕头里往上抬了抬,大声的责备:“兰儿,你这孩子咋整的,咋瘦成这个样子了?”

刘爸忙又起身来到老伴身边,安抚着刘妈躺好。他把一只手搭在老伴握着女儿的手上,另一只手则搂着女儿清瘦的肩膀,老泪纵横地说:“唉,我们好好的家咋就整成这样了?咋两老一生与人和善,待人实诚,怎老天就不许点好呢?以前,兰儿还不让我们操心,现在好了,两兄妹都散了。浩宝贝也还没找回来,你说,这个家,你要再倒了,让我这往后的日子可咋整啊?”

刘爸正说着就搂着女儿泣不成声,刘小兰的头搁在刘爸的肩头便再也抑制不住决堤的泪水。刘妈一搭一搭的哭声近乎哀嚎,惹得同病房的另外几个病人停止了粗重的呻吟,纷纷看向这一家人。

生活于谁都是残酷的,这是它的本质。生和活,便是我们每一个人生下来,都是要倾尽全力的去活着。

刘小兰看着爸妈这番情景,就像在她的心里又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本来大哥的日子就够让风烛残年的父母劳心劳神,而自己好好的日子也给弄成了这番光景,无疑是在他们早已弯曲的背脊上又加上了一个沉重的十字架。刘小兰多想这些痛苦都让她一个人来承受就好了,她一点也不怕苦,就怕这种苦还不够苦,还不足以抵消她的罪恶。

“爸,妈,你们放心吧!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浩儿,我也会很快就找回来的。” 刘小兰摆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故作轻松的大声说着这话。其实,她自己的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找了快半年了,如今依然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她都穿梭了好多遍。

只要她活着,就这么一个个挨着的城市找下去,总有一天她会找到的。这是支撑刘小兰好好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本计划着开始去下一个城市找,刘妈的事情暂缓了她心里的计划,她决定回家先陪伴一下生病的刘妈。刘小兰和大嫂陈玉芝的关系因为刘妈这次生病而进一步恶化。原来,刘妈的病情也是因她而起。

那天是欣欣的10岁生日,爷爷奶奶心疼孙女没娘在身边,爹不疼妈不爱的怪可怜。便带着孩子去镇上买了新衣服,新鞋子,还有一辆新自行车。

这事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看在陈玉芝的眼里,却就变了颜色,红的也变黑了。陈玉芝将醋坛子踢翻在地,酸水一股股的往外流。

“呦,你看看,新衣服新鞋子还买新自行车,欣欣这生日过得可真幸福呀!你奶奶爷爷的钱尽花你那儿就都舍得了……” 饭间,陈玉芝翘着二郎腿坐在饭桌旁,看着欣欣身上穿着的新衣服新鞋子,就像面前举着的一面镜子,镜子的反光刺了她的眼。

刘妈瞪了她一眼,嘴巴刚张开又紧紧的合上,对着眼前这个无法理喻的儿媳妇,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索性装个哑巴不搭理她。刘妈埋头吃了口碗里的饭菜,顿时就没了胃口,她搁下手中的碗筷,摆着那张阴沉的脸,起身离开饭桌。

“玉芝啊,你这话真不当说,稳波现在脚上穿的小皮鞋是你买的吗?还有,今天欣欣的生日,你这个当'妈妈'的,可又买点什么给她了?刚刚那袋子零食瓜果你妈送去你们屋里又是谁吃了?” 刘爸把筷子搁在碗上,异常冷峻的神色加上不急不慢句句逼问的架势倒让陈玉芝一时哑口无言。陈玉芝眼见刘爸不同寻常的怒容,气势虽矮了半截,嘴皮子功夫却不减。她将话头一转,又转向坐在她右侧的大树,看着大树像个局外人一样的自顾自的海吃海喝,她拿右手肘碰了碰大树粗壮的左上臂,“大树,赶明儿,你也去镇上给我儿子买个自行车吧,一个家的孩子咋能两个样?”

大树筷子上正夹着的一坨红烧肉被陈玉芝的撞击抖落下来,在桌上滚了一下,又滚到了大树的大腿裤子上,最后才滚到了地上被桌底下的小黑一口叼走,大树黑色的裤子上也沾上了好几块醒目的油渍。大树拿眼瞪着陈玉芝,闷了一口酒,伸长筷子又夹来一坨肉。

刘妈站在案几边,一面擦着佛像,一面拿眼瞪着陈玉芝,脸色比青铜的佛像还青,“这样伺候这帮祖宗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他和老伴忍气吞声的顺着他们只求个家庭和睦,心窝被掏空了也填不满他们。这个家啊,何时能过得顺心一点?” 刘妈痴望着佛像前燃起的香烛,双手合十,只得将心中的一层层积怨又化作了那几缕袅袅青烟。

饭后,欣欣正在院子里骑着刚买的自行车。陈玉芝领着她的儿子凑了过来,“欣欣,你下来,让弟弟骑会儿。” 陈玉芝带着命令的口吻堵在欣欣的自行车轮头前。

欣欣怯弱的望了她一眼,下来把自行车忙推给了小她三岁的弟弟。陈玉芝的儿子陆稳波得意的笑了起来,一骨碌爬上去就不下来,故意在欣欣的眼前兜了一圈又一圈。欣欣气鼓鼓的站在一旁,要求和弟弟轮流骑,陈玉芝的儿子仗着妈妈在这里,就是不让给欣欣,还一溜烟骑到他们住的那一边。陈玉芝一路风风火火的跟在儿子后面,理也不理生气的欣欣。

刘爸出门倒垃圾时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他牵着眼泪汪汪的孙女回到屋内,把堂屋的大门“砰”的一声关上。刘妈听到这声响,手里还拿着沾满油污的铁丝球就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老婆子,我跟你说啊,从明天起,咱们可不做牛做马的伺候那帮老祖宗了,越惯越坏还蹬鼻子上脸了。我们累死累活也换不回他们的半点感恩。从明天起,咱们不忍了,分家,各过各的,由他们自己去搞,我们老了,也管不得他们一辈子。”  刘爸拿眼瞪着刘妈,又气鼓鼓的说,“都怪你,都是你惯成这样的。” 刘爸涨红着一张脸,把心里刚刚压着的怒气全撒在了他的老伴身上。

刘妈得知事情经过,就像一挂被点燃引线的爆竹。她一把将门拉开,气冲冲的大步走向那屋。身上罩着的碎花围裙还系在她肥硕的腰间,她似乎要为自己这两年多的隐忍急需找寻一个出口。

还站在屋门口,刘妈喘着粗气,劈头盖脸就说,“大树,今天就当着你和玉芝的面把话挑明了说。你爸你妈都老了,再也供不起你们这些老祖宗了,供了小的还得供大的,累死累活也是瞎忙活。你们也是一家人了,从明天起,你们自己顾自己,我们各过各的,互不干涉。欣欣也不劳烦你们,我们二老拼了老命来养。”

刘妈话说得太快又太急,还在说着就大口喘粗气。刚透过气来,转头对着陈玉芝,又说:“玉芝,你口口声声的埋怨我们分了样,你又几时把我们当了长辈?你自己的爸妈还不定有我们伺候你那么周到呢,我们当你是大小姐养着,你还把我们当了小的。你觉得我们不好,就撇开我们自己过去吧!我们二老没有半点怨言。这自行车,算我考虑不周,就当送给你家孩子了。”

刘妈把早想说的话,终于一股脑的全说了,堵了很久的下水道顿时疏通了般,顿觉无比的畅快。她笑了笑,拉着跟在她身后赶来的老伴回屋,刚走出几步,甩开老伴拉扯她的手,又折回来,站在屋外朝着屋内又大声说,“你们明天不要过来叫我做饭了,以后我们就这样分家了。你们要差什么,我们明天去镇上给你们把厨房用品全备齐。以后,请你们也体谅一下我们,让我们过点清净的日子。”

刘妈回屋时,一双手臂操在肥厚的身子两侧大幅度摆动,直踩得拖鞋在地上发出一阵响亮的“哒哒哒”声,这脚步的力道比平时要矫健很多倍。身后的刘爸被她甩开好几步远,看着夜幕下她挺得格外笔直的背脊和极速的步伐,刘爸双手操在背后,仰头朝着天上的那轮刚刚露出头来的明月笑弯了眼。

夜渐渐深沉,院子里的老槐树上飞来几只乌鹊在枯老的树枝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小黑躺卧在堂屋门口,时不时的舔舔舌头,或者打两个响鼻。夜,反而因为这些声音而越发肃静。

突然,一阵打闹声搅了夜的安宁。院子那边的屋里断断续续的传来陈玉芝的叫骂声,摔砸器物的声音,小孩的哭闹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将夜搅得闹哄哄。小黑摇摇尾巴,寻着声响奔了过去。

刘妈惊闻这打闹声忙翻身起来,身子软绵绵的靠在床板上,两行热泪从浮肿的眼睛里直往下流,她看向躺在身侧的老伴,捂住胸口叹息道:“老头子,你说吧,咱家这拧巴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刘爸的身子朝着刘妈翻了过来,双手臂朝后枕在脑袋下,他并没有看向刘妈,只是仰卧着,两眼呆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的嘴巴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 咱二老一世没亏过人,老天爷怎么就不长个眼睛,让我二老过点安心的日子。我们还能在多久?又还能管他们多久?你说我们老刘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刘妈也不看向刘爸,只是一边木纳的说着话,一边拍着自己沉闷的胸口。

刘爸这时望了一眼身旁的老婆子,重重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道:“怨谁呢?都怨你呀!从小惯的,你总是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自己揽完了所有的事儿。你说他们又怎还能吃这些生活的苦,都不知道怎么好好过日子。”

刘妈瞅了眼刘爸不再出声,只拿手揩了泪。想着自己这双儿女,她又何尝不伤心?自己为人师表,一生教育了那么多优秀的学生,怎么就没有好好的教好自己的这对儿女呢?这么想着,她起身坐直了身子,拿出床头柜抽屉里的救心丸吃了两粒。

刘爸翻身起床,忙拿了那件脱在床头柜上的藏青色夹克外套披在老伴的肩头,厚实的手掌轻轻的拍在刘妈的手背上,反过来又安慰道:“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也无能为力了,由着他们自求多福吧!我们顾好欣欣就得了,死了两腿一蹬,他们该怎样还得怎样,不想了这些糟心事了,越想越烦。”

刘爸安抚着刘妈躺下,关了床头的灯。漆黑的夜,月光倾泻一地,洒在两双眼睛上面,它们正无声无息的张开着,闪着混浊的光。

突然,院子那边 传来“咯噔”一声巨响,老两口一阵惊慌,又忙翻身起来。

“老头子,快起身,我们去瞧瞧,这两个还在气头上,谁也不让谁的,咱大树脾气火暴,要没个轻重出事了就不好,咱家可再出不得点事了。” 刘妈不等刘爸开灯,摸黑罩上了自己放在床头的外套。一面往屋外走,一面急切的催促老伴。

等两位老人匆匆忙忙的赶到,房间里早已一片狼藉。杯子,茶壶的碎渣散落一地,连手机也被摔裂成两半,桌子,凳子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还有正坐在床上哭得哇哇叫的陈玉芝的儿子陆稳波。

刘妈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屋内,正要开口训斥大树时,陈玉芝冲了过来,披头散发着现出一张鼻青脸肿的大脸。她满眼愤恨的瞪着刘妈,“你们咋了,来看热闹?恨不得你儿子打死我是吧?你们不是要撇开我们过吗,怎么还假惺惺的关心我们来了。你们故意找我的茬,你儿子还拿这个找我撒气,你们一家人合着欺负我这个外人是吧?好啊,就如了你们的意,让你儿子打死我啊!”

大树两眼怒瞪着熊纠纠的冲过来,又是一记重拳打在了陈玉芝故意凑过去的身子骨上。陈玉芝直撞着大树的怒气,越骂越凶,还摔砸着地上的凳子。

大树怒火难消,刚要一个耳光扇在陈玉芝的脸上,被刘妈挡住了,“大树,你就不能省点心吗?她好歹也是你过门的媳妇儿,你爸一世没打过女人,你咋就这么混?你嫌这个家还不够乱吗,还要再添点乱子?”

大树咧着嘴,上下两排牙齿紧紧的挤得不见一丝缝隙。他恨恨地磨了磨牙,拿眼怒视陈玉芝,却对刘妈说道:“妈,你走开,这婆娘越发没理了,嘴碎得狠,不揍她几下不得消停。今天,我不收拾她,她越发没有半点规矩。”

刘爸抢步过来,甩开大树的手,怒骂,“看看你那个德行,就会犯混,你又好到哪里去。有本事在外面长去,对着自己的女人耍狠算什么本事?”

大树愤恨难平,想着自己这日子,更是悲愤交加,恨不得就拿眼前这个泼妇撒了这口气。他用手指着陈玉芝,呲牙咧嘴现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说:“臭婆娘,老子就这样,我老娘老爹可由不得你耍狠,再敢试试看,就给老子滚出去……”

陈玉芝听到这话就像一头发了狂的母狮子扑向大树,又一阵叫骂起来,“好啊,刘大树,你个好不死的,当初死活把我哄骗着离婚了跟你过好日子,我这叫什么好日子?是你害我成了这样,我就怨着你了,还要怨了你这一家人……”

陈玉芝一边骂着大树,一边怨恨的瞪着刘妈,“别在这儿装好人,你不是不待见我们母子吗,正好,你儿子帮着你揍我一顿,你心里不高兴了?都出去,别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看着恶心……”

大树又冲过来,陈玉芝气冲冲的直撞过去,剑拨弩张的两人瞬间又扭打成了一团。怕大树的暴躁弄出事来,刘爸使劲的推开了大树,一声怒吼:“都给我住手,三更半夜,你们还没完没了。你们不长脸,我们可还要这老脸呢,别人听着羞不羞啊……”

刘爸气得涨红了脸,拖着刘妈就往屋外走。这时,刘妈却睁大着眼,张开大嘴呼气,死死的捂住胸口,脸也痛苦的扭曲着还惨白一片。

“不好,是发病了。” 刘爸想到这里,一个健步的跑回屋去拿救心丸。这时,大树也慌乱起来,眼见刘妈就要倒在了地上,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刘妈,急切的大喊道:“妈,你快撑住,爸拿药去了,马上来……”

刘妈死死的揪住大树的胸口领子,不一会儿,双手无力的滑下来就晕了过去。大树抱着刘妈就往屋外跑,等刘爸跑来时就已发动了车子。还好,路途不远,抢救也及时,刘妈有幸躲过一劫。

刘爸现在想着这些都后怕,生怕老伴就那样撒手人寰,留下孤零零的他可怎么办?好在女儿回来了,刘爸终于能轻松点。每天上午下午家里医院来回跑,还得接送孙女欣欣上下学,他这把老骨头实在是吃不消啊!

刘小兰寸步不离的护理刘妈,以减轻自己亏欠父母的内疚感。想想自己这些年,即使过得丰衣足食,却不曾这样好好的陪伴过父母。从小她就被捧在手掌心里,哪怕她自己当了妈,却还是被年迈的父母当个宝贝护着。现在自己惹出这样的事来让他们忧心,想到这里,她就像被玻璃扎了心。

出院这天,大树倒是起了个早去医院接人。回到家时,太阳早已高挂在天上,暖暖的日光铺满在院子里的那颗老槐树上。打开双推的锈迹斑斑的大铁门,只见院子里一片萧瑟。枯黄的树叶满地纷飞,刘妈心爱的花儿也耸拉着尽数枯萎。这时,瘦骨嶙峋的小黑冲了出来,逮着刘妈就蹭蹭蹭的要往身上爬。

刘妈摸着瘦得皮包骨的小黑,眼窝里盈满了泪花。住院前还一身的膘肥的小黑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老头子,快点开门,看看冰箱里面有什么吃的,快多拿点出来给小黑吃了。” 刘妈一面吩咐老头子,一面将小黑紧紧的搂在胸前,不住的摩挲着那一身褪了光泽的皮毛。

刘妈转头望了一眼院子那边,而后又瞪着大树,有些气急的责备,“大树,你们这些天都没有喂东西给小黑吃吗?你爸每天医院家里两头跑,他没管好,你们也都不管?”

大树抓抓后脑勺,故意傻笑两声,然后对着刘妈一派大言不惭的说道:“哎呀,妈,几顿不吃饿不死,他尽跑去别家吃野食去了。爸在家里也喂过,怎饿得着?我们只不像您把它当个宝似的大鱼大肉供着……”

大树说完,一个口哨就把刚从刘妈怀里挣脱的小黑又逗了过来。他双手抓住它,粗暴的举起它的两只后腿,惹得小黑一阵大叫,几番奋力挣扎。

“妈,看看吧,看这扎实的后腿,可壮实了。” 大树双手朝前一掷,小黑远远地被甩了出去。

这时,院子那边的房门“吱嘎”一声,陈玉芝蓬头垢面的踩着一双毛拖鞋,穿着厚厚的家居睡棉衣,闷哼哼的走了过来。左脸上的淤青隔近了看,还是清晰可见。她横着眼瞅了一眼刘妈,又望了眼刘妈身旁的姑子,刘小兰也如她一样恨恨的拿眼瞪着她。看着陈玉芝这副对刘妈漠不关心的表情,着实让她感到厌恶。陈玉芝自觉没趣,瞪了眼大树,把头甩了下,阙着屁股酸溜溜的回了屋。

将刘妈安顿好,刘小兰感到又困又饿,都午后一点了,他们还没有吃饭。尽管她早已全身乏力,她不得不又走进厨房去做饭。看着灶台上各种各样的锅碗瓢盆,她的头脑里顿时一点头绪都没有。她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想着那些年跟着张良明过的日子,她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楚。

当初,他们刚结婚那一阵,张良明还只是县城环保局的一个小职员。但是,他对小兰很好,当个宝一样的宠着。每天下班了就赶忙去买菜做饭,还只做小兰喜欢吃的菜,小兰因此被他惯着什么事都不会做。后来,他被调到了市里。慢慢的,变忙了,后来,越来越忙,回家的时间也晚了,甚至晚了也不回家。但是给小兰的钱从不亏缺,空虚寂寞的日子里,小兰便染上了那些贵妇人的风气,吃,喝,玩,乐。再后来,张良明又升职了,回家的日子更少了,小兰的心里更孤寂。还好,这时已经有了儿子浩浩,她每天就守着浩浩,依然过着没有生活热气的混沌日子……

那些年的一幕幕在刘小兰的眼前模糊,泪一滴又一滴流进了堆满碗筷的碗槽里,滴在瓷碗上发出细微的声音。她不知所措的打开水龙头,忙乱的清洗着这堆刘爸还未来得及清洗的碗筷。

以前不知道的日子,现在过上了。以后的日子还那么长,而她也总得会点什么。人啊,还得先学会解决吃饭的问题。十指不曾沾点阳春水的她,首先要开始学会做饭才行。现在,她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她不光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她必须要有足够好的身体和精神,去找回她的儿子。她想着等下她就要去菜市场买菜,先从认识那些菜开始,一个一个的学,切菜,洗菜,烧菜。

刘小兰打开冰箱,翻来翻去只好拿出几个鸡蛋,心想鸡蛋她总是会煎的。再说她这一磨蹭,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了,饥饿的感觉让她不由得更加手忙脚乱。她忙扭煤气灶开关,打了几次,才打着火,她立马把炒菜锅放了上去。锅烧得直冒青烟时,又发现锅还没洗,只得又赶紧关掉火,将沾满油污的锅放在水龙头下一通刷洗。再次打开了火时,还没等锅里的水珠干掉,她就开始倒油,一连舀了好几勺。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她拿了个鸡蛋,轻轻的敲了几下,蛋壳没破。这时,锅里的热油掺着水珠噼里啪啦的四处飞溅,溅到了刘小兰的脸上,手上。她哪里见过这阵势,吓得连连尖叫。连手里的鸡蛋也被她扔在了地上,蛋液流了出来。

累极了的刘爸刚刚瘫睡在沙发上就被这尖叫声惊得赶忙跑了进来,他即刻关了灶火,拉着女儿离开灶台。他忙揉揉眼睛,歪着头凑近了细细查看女儿的脸上,手上,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哎呀,兰儿,你咋能做这些事啊!快去洗个冷水脸,别伤到了脸上。这些事,你咋能做?让爸爸来就好了,唉,都怪我,怎么就睡着了……”

小兰望着刘爸叹了口气,很是挫败的感觉。自己怎么连这么简单的一个煎鸡蛋都做不好,也怪不得自己的生活那么糟了。看着摔在地上的鸡蛋,她松垮着肩膀,满眼落寞的退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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