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忘川
也许多年以后，我会忘记自己为你的奋不顾身，所有关于我们的记忆，都敌不过岁月流年。
01
那年小姑初三毕业考上了财政，读了四年出来在乡镇里财政部门做会计。
20岁左右的女孩，初次走入了社会，什么都不太懂却又什么都懂一点。
那年镇里有个小混混追她，用各种方式。
优秀的小姑并不缺少爱慕者，但那个年代很少有人直接表达爱意，赤裸裸的告诉你，我爱你，你嫁给我吧，我会很心疼你。
20岁左右的年纪，耳根子很软，有人说在乎，便会暗自甜蜜。
小混混是小姑的初中同学，小姑是第一名，他也是，不过小姑是顺着数，他是倒着数。
听奶奶说到这一节的时候，我和姐姐开始感慨，好像优秀的女孩都很容易爱上那个敢作敢为的差生。
会觉得他们义气。
小姑有一份正式的工作，用奶奶的话说“吃国家粮，我放心”。可是那年国家改革，所有财政人员全部下岗。
小姑拿着三万块的下岗金，不知所措，也无处可去，像是看不到人生的希望。
那年家里很穷，而小姑，拿着巨款下岗金和小混混谈恋爱了。
奶奶和我还有姐姐说起小姑的故事，无论是第几次，她都会抹眼泪。
奶奶说“你小姑的一生从遇见小姑父起就毁了。”
小混混很有英雄气概，会在小姑被其他混混围堵的时候，一把拉过小姑，用啤酒瓶对着其他人。小姑说，那个时候他像金庸故事里的英雄。
小混混特别在乎小姑，说她是他的命，他会一拳打碎玻璃告诉小姑他爱她，然后小姑会很紧张的一边哭一边给他包扎。
小混混在小姑心里被唤作爱情，是小姑的全部。
02
那年全家人都知道了小姑和小混混的爱情，全家人都很反对。
那个年代整个村子读书的女孩屈指可数，我们家特别特别穷，可是奶奶坚持让女儿也读书，只有二姑姑说“好，我不读，我放牛，让姐姐妹妹还有哥哥读”。
因为二姑的退让，小姑才可以上学，全家人都一希望她走出村子，结果她爱上了一穷二白的小混混。
那个时候读书人都瞧不起小混混，父亲说，作为哥哥他曾经以断绝关系让小姑姑放弃小混混，可是小姑姑毅然决然的和小混混离了家。
那年小混混在我家对面唤小姑姑的名字。全家人都叫她不要去。父亲冷脸，奶奶嚎啕大哭，四姑，二姑，大姑都拉着她。
可是小姑说“他叫我，可能有事，我去看一眼，就一眼，一眼就回来”。
父亲赌气说“去了就别回来”
奶奶依旧哭。
四姑二姑和大姑也是一副横铁不成钢的表情。
一个傻姑娘，爱上了一个小混混，就有了背叛全世界的勇气。
03
可家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就是说是放弃你，却依旧为你拼命。
小姑姑走后，大姑，一生不屑于求人的大姑，跑到政府求人，给小姑弄了一张教师资格证，只要小姑参加考试就可以做老师。
小姑一直很优秀，是那种被所有老师夸奖的学生，只要她愿意，她还是可以有一份正式工作，让操劳一生的奶奶安心。
小混混同意小姑回来考试。
三科结束，科科优秀。
剩最后三科了，小混混说，要去广州打工。
那年小姑觉得爱情比什么都重要，拥有爱情就会拥有全部。
小姑放弃了备考，陪小混混去打工。
大姑和奶奶抱着哭，小姑也不管。
别人笑小姑“一肚子墨水，怎么来打工呢”
那年小姑以为有爱情就可能幸福，不在乎别人的说法。
04
今年小姑再谈起那段青春，一个人抹了好久的眼泪。
小姑带着可以当老师的才华陪小姑父在工厂里，起早贪黑。
小混混白天上班，晚上打牌赌博，偶尔借高利贷。
最难过的时候，高利贷威胁小姑要砍了姑父的手，让小姑还钱。
小姑第一次看见刀架在脖子上的场景。
那几年小姑卖了家里的大巴车，把自己的下岗金全部砸了进去，到处找人借钱。
父亲知道后，主动把仅有的钱给了小姑，母亲知道后，和他打了一架。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家也是真的很穷。
大姑四姑也是倾囊相助。
最崩溃的时候，小姑捋起袖子就和高利贷的几个男人打起来。然后一把被推开，一股劲又冲上去。
小姑说，那个时候得自己真的像个泼妇，读书的时候以为有诗也有远方。后来，学会了和别人打架，无论对方多厉害，都敢上。
05
20年过去了。
那20年小姑父，时常小赌，偶尔大赌，幸得工资还不错，她们生活还过得去，有一分花一分，但是没有存款。
这几年乡镇里人人都有了新房子，而小姑说“我存不了钱，等着你们这群小孩长大给我凑点”。
这些年小姑越来学会安慰自己，也得过且过的生活着。
去年姑父在广州酒驾被遣送回省，小姑一个人在外地打工，养一家子人。
12月份小姑父突然半身不遂，打电话给小姑，小姑疯了一样，放下手里的活回家。
姑父在县城医院调养，小姑就在奶奶那陪表弟一起上学。
06
如果说小姑对于选择小混混有什么后悔的话，那便是她的儿子了。
小姑说没能教育好表弟，是她这一生最后悔也最无奈的事情。
表弟今年17岁，高二，成绩很差，抽烟喝酒屡次被老师叫家长。
小姑说“他成绩差就算了，怎老师都讨厌他”
数学老师不让他上她的课。
英语老师说他扰乱课秩序。
今年表弟被第N次叫家长得时候，正巧小姑在家。于是在姑父的陪同下去了教务处。回来的时候，小姑说“你小姑父，还真是轻车熟路，笔直就去了。”
说完，我笑她也笑。
过几天她又被老师叫去，这次她一个人去。
回来的时候她说“这次，我也轻车熟路了”
说完我笑，她也笑，笑着笑着她就哭了。
40岁的她，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她说“我从来没想过会被老师叫去教务处挨骂”
也是，上学的时候她是优等生，从来只接受过表扬。甚至我上小学的时候，都会听年老的老师对我说“你要是有像你小姑一样的成绩就好了。”
表弟被退学的时候，她又哭了，当着表弟的面，哭得特别委屈，像是后悔当年的选择一样。
她说不行，一定要上学
姑父说，读不了就别读了呗。
他们大吵了一架，姑父求人给表弟争取了留级的机会。
小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07
我对小姑说“离婚吧，带上表妹，你们两很多地方都不一样，甚至世界观都不一样。这样明明很累。”
表妹今年七岁，像一张白纸，在我看来如果姑姑好好教育，一定会给姑姑涨脸。
姑姑说“没有那么简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于是又一个人去了广州。
她隔三差五的给表弟打电话，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教育表弟。
我不知道小姑有没有真的后悔她这一生。
我也不知道当我遇到这样的爱情的时候，会不会也奋不顾身。
只是小姑这一生真的是被毁掉的，因为自己奋不顾身的选择，也因为小姑父。
奶奶希望她过得幸福。
可是她没有。
我也希望她幸福，不再逞强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可是她没有。
这些年小姑为自己的选择一个人承担着所有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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