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尤下
接第11章目录--靠近
之后的两天妖傀清剿事宜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几乎每个红色目标区都能找到几只,有时他们途径一片山林时甚至能遇到十几只满身腥臭的妖傀。
它们匍匐在阴暗处,躯体腐烂,蹲在角落的时候像一坨披着烂肉的骷髅,口齿间涎水和血肉混在一起,一双复眼往外凸起,看起来阴森又恐怖,好几次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引起一阵惊慌。
每当这个时候,岳霓楼的眉头就会拧紧。
那些妖傀的样子是瘆人了点,但排查了这么多天,还能一次性出现这么多这件事情本身更惊人。
重锦退后一步,把目光从岳霓楼脸上移开,看向被余晟等人用金符网悬吊起来的妖傀。
其实苍山炼傀台爆炸那天,他比十一琅嬛的人到的还要早一点到那里,但当时他也只看到了童珏和他的队友被炼傀台里的机关围困的场景,没想过那个地方居然能有那么多妖傀。
这些妖傀应该是处于未完全炼制的次品,要不然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围困在山里,等着十一琅嬛带人围剿。
真正的炼化成功的妖傀,无论是战斗力还是行动力都不亚于一个高阶修士,甚至因为自身无痛无感,只听操控者命令,杀伤力更甚。
但即使是一批次品,这段时间下来近百只的数量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木氏长老堂的余部能炼制的。
“至少是掌司级别,说不定是其中某个长老。”
“当年木氏长老堂覆灭,宗主亲自带人挑了他们的炼妖驻地牢谷,木氏彝族七大长老尽数伏诛,哪儿还有什么鬼长老!”
“谁说得准呢,毗邻渡之约后没有涉及炼妖的长老堂门人都被放走了不少,说不定里面就有漏网的。”
重锦站在驿馆的废墙旁听不远处两个青衣修士一边擦拭手上的佩剑,一边小声嘀咕。
图纸上十个红色目标区已划去了七个,今天结束后,围绕苍山周边的大小山头已经清扫过半了、
越往后,每个人脸上都渐渐浮现了疲态,但精神却越亢奋,从先前的闷头干事,到现在已经有点分散注意力,在事前事后讨论起其他的事了。
重锦虽然从小被关在炼傀台,但对炼妖始族东曜木氏并不了解,很多事都是离开牢谷的这两年才知道的,正静静侧耳,就发觉那两道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像是避着人,下意识抬眸看去。
就见被避着的人正慢慢的踩着楼梯从二楼下来,没什么表情的走到前厅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没穿外衫,就一件黑色垂体的单衣,显得腿很长很好看,但气色不怎么好,从那天开始就一直都这样。
岳霓楼仰头喝了一口水,露出耳后那道微微结痂的伤口。
两天前,重锦已经知道了岳霓楼那里为什么会被石头砸出伤了。
墨君烨的那个“诱捕”的建议显然给了岳霓楼很好的启发,苍山周围群山环绕,林深而雾重,这种地方很容易滋生阴煞鬼气,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眼中是邪祟恶灵,但对妖傀来说却是绝佳的养料。
说白了,被炼化后的妖傀没有自主意识,在没有人力操控下所有行为反应全以满足自身食魂,嗜血的身体本能为主,如果能将山林间的阴煞鬼气聚在一个地方,自然也将隐匿各处的妖傀吸引出来,岳霓楼那天中途离开就是去做这事去了。
但要在偌大的群山间施灵布阵、引聚煞气,身体的损耗可想而知。
前两天在搜山中途岳霓楼又离开了一阵布置阵眼,回来后脸色一片死白,跟余晟交代了几句就直接一个人先下山了。重锦当时看了一眼,感觉他下山的步子都不太稳。
但走路不稳的南渊令主一露面依旧能让整个驿馆瞬间安静下来,余晟在前庭见到他下来,立即丢开手头的事情,先过去跟他汇报更要紧的。
不知道说了什么,岳霓楼脸上表情难得的柔和了一些。
这种柔和一直持续他们在山上搜完第七个红色目标区,这次岳霓楼中途没再离开,阵法已经落成,只需要确保法阵范围内没有外人误入就可以随时启动,余晟先半个时辰已经带着一队人过去做准备了。
半个时辰后,余晟折了回来,他走的时候从容镇定,却是气喘吁吁回来的,后面的两个修士还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甚至有点不敢看岳霓楼,只低着头快速说了一句话。
从那晚出现了自己无法理解的举动后,重锦就有点下意识的避着岳霓楼,站的有点远,只隐约听到了“城守营”三个字,然后就感觉到岳霓楼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沉沉了骂了两个字。
“废物。”
骂完,他抬步就走。
一行的青衣修士齐齐一愣,顿时大气都不敢出,目光追着岳霓楼看了一眼,而后又同一时间看向余晟。
余晟站在原地,皱紧了眉,喊了一声:“南十九!”
一个高额皮瘦的年轻修士站出来,小心翼翼道:“左权使,出什么事了?”
余晟脸色很不好:“城守营今天有一队人在附近轮值,你带几个人去把他们找出来,别往他们乱跑。”
话音未落,在场的人脸色一变。
他们都知道岳霓楼这些天陆陆续续在各处布阵安置阵眼,就等着这个阵法启动好将藏匿的妖傀一网打尽,现在阵法起了一半,却突然有人闯进来,届时破坏了法阵不说,有可能把自己的命都搭在阵里。
“怎么会,不是已经跟城守营那边交代了吗?“南十九满脸惊诧,口吻又气又急,道:来的什么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存心给我们找麻烦吗?!”
“少废话。”余晟少有的黑脸,喝了一声:“快去!”
南十九被吼的一愣,只得暂时按捺下脾气,快速点了一半人手转身就走。
余晟扫了一眼剩下的一半,道:“你们跟我走。”
一整队人眨眼间就分派清楚,走的走,转身的就转身,就剩下一个带路的重锦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余晟也是在转身离开的当口,才突然想起他来。
他停了一下,想了想,又叫住那两个将扛着的人放到一边准备跟队走的青衣修士,道:“你们待在这里,别乱跑。”
余晟这个你们也把重锦包含在内了,离开前还甚至特意朝他看了一眼。
重锦什么都没说,安安静静的看回去,模样甚至有点温顺,结果余晟刚带人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下一秒他就转头朝岳霓楼离开的那条路走去。
“你干嘛去?”留下来的两个修士之一叫住他。
重锦身上有个特性,他只认一个人,探路队里他只认宽老板,只跟宽老板搭话,十一琅嬛里他只认余晟,勉强跟他能说几句话,其他人一概不理。
当然,岳霓楼是所有的例外。
他朝前走的时候,两个修士在后面叫了他好几嗓子,最后直接跟上来,边跟边道:“你要去哪儿,不是说了让我们待在这里吗?!”
这人嗓门太大,重锦无法彻底忽视,终于应了一声:“谁让的?”
那修士哽了一下,道:“左权使啊!而且我们宗主也是这个意思!”
重锦停下来看了他一眼,他那双眼睛黑沉沉的,空荡荡的,这么看着人的时候有点吓人,那修士被看的发麻,就见他又转回头去,低声说了一句:“他又没跟我说。”
说完,继续往前走。
两个修士彻底被他这句话整愣了,他们本来也不想留下来,眼见着重锦都走远了,两人呆呆的对视了一眼后,果断跟着走了。
谁也没管那个误入进来的、正晕的彻底的城守营的倒霉蛋。
爱死不死吧。
林中岔路很多,看上去四通八达,重锦沿着那条路走出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一个人了,那两个修士跟着后面,看着眼前空茫茫的山道,面面相觑。
“你还认识路吗?”
“我们去跟宗主或者左权使他们汇合吧。”
两个人在后面一人一句的说着话,重锦一个都没理,自动把人屏蔽了。
一到这种视线阴暗的地方,他就容易紧绷。
这种紧绷更多的是一种身体上的本能反应,会全身心的投入到周围事物的观察中,直到确定周围的一切都在他的把控中,他才能慢慢松弛下来,但表现的都很细微,一般人看不出来。
他不说话,那两个修士慢慢的也不开口了,注意力开始集中警惕四周。
这一片周围的草木越发深了,又湿又潮,外面的光线也被遮挡了大半,走的时间久了,身边的虫鸣风声都变的渺远起来,像隔了一个天地,似乎连风声都消失了,只剩下脚步声在林间回荡。
这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走在一个虚无的时空里。
走了一段,那两个修士不约而同的狠狠搓了几下自己的手臂,感觉寒毛都要起来了,同时下意识的看了前面的重锦一眼。
重锦面不改色,只顾往前走。
这种又窄又寂静的环境他早就习惯了。
炼傀台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每一次闭眼睡去和睁眼醒来,都是这种感觉——四周永远是幽深无尽的黑,看不清眼前也看不清脚下。
重锦的警觉性在这种环境下被放到最大,他微侧着头,去听周围所有的声音,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他像是骤然失聪了一样,除了身后两个人的脚步声,其他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直到走到另一道狭道上,他才意识到了不对劲,这个地方他之前探过,是没有这么重的雾的,现在却浓雾缭绕,弥漫着陈旧的灰尘味,甚至盖住了山上原本就不够充足的日光,一抬手,仿佛能看到浓郁的雾烟从手缝间溜过,而就在这时,身侧蓦然多出一串脚步声。
一道幽幽的声音适时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乍然听到人声的瞬间,那两个十一琅嬛的修士齐齐吓了一跳,差点没叫出来。
重锦瞬间转身面向声源处,眉头皱了起来。
说话的黑衣中年男人就站在那片迷雾前,歪头盯着这边又问了一遍。
重锦目光扫过他那双雾蒙蒙的眼,没吭声,径直转头扫视四周,这次他听到不远处一阵杂沓的脚步声,这声音不是突然出现的,却是他突然才听见的。
就好像之前被什么阻隔了,直到此时才传过来。
四周迷雾越来越重,朦朦胧胧的,重锦没理会那人,径自往前走了两步。
中年男人却像是被激怒了,忽然出手抓向他的肩膀,暴怒道:“我在问你话,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狗眼看人低,瞧不起我?”
重锦错身一避,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远处脚步声断断续续的,时有时无,他绕开人走到空旷处阖上目分辨了一下具体方位,后面那人突然拔出剑,剑尖直指着他,像是与他有某种深仇大恨一样劈了过来。
“哎” 两个十一琅嬛的修士在后面齐齐喊了一声,重锦应声做出反应,身形一闪,再次避开。
那人继续叫嚣道:“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别人瞧不起你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认识你!”那个大嗓门的青衣修士忍不住了,盯着来人雾蒙蒙的眼睛,又扫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令:“你也是城守营的人?!”
男人不答,持剑的手却陡然攥紧,手背青筋暴起,可重锦在他再次举剑之前,已经迅速出手,将他的手掰下来,用力一扭压向身后,连同整个人一起丢了出去。
等他辨着声音往前走,身后只剩下痛苦的哼哧。
两个十一琅嬛的修士一边震惊于他动作的干净利落,一边下意识就跟着走了。
这段路趋于平直,两边树木遮掩在迷雾下,像是隐隐绰绰的黑影,走了一会儿,远处的脚步声又散了。没等重锦再次分辨,身后又出现了一串回音,这次就在身后......
重锦转身的同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下意识就要出手,在看到来人的脸时又猛及时守住。
身后两道声音齐齐响起:“左权使!”
余晟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拳头,倒吸了口凉气,等重锦收回去了才不动声色的平复下来,目光扫向后面的两个人,也开了口:“不是让你们在原地等着吗?”
两人一言难尽的缩了缩肩膀,然后快速走过去,跟余晟后面的几个同门站到一起。
重锦往那边看了一眼,除了岳霓楼大部人都在,好几个人身上还架着人,统一的黑色制服,腰间缀着玉令,应该就是那些突然闯入的城守营修士。
余晟觑着重锦的脸色,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之前被踹飞的那个黑衣人又追了过来,余晟抬头瞥见,手指迅速搭上剑柄,刚出鞘半分,余光就只见重锦转过身去,扬起一脚,猛地将人连人带剑踹飞出去。
这一脚不知用了几成力,那人直接撞上几米外的土坡上,滚了一身灰,半天没能爬起来。
余晟僵住,手指搭在剑柄上要拔不拔。
在场其他人同样大吃一惊,目光定定的看着这边,呆了好一会儿。
最后还是几个穿黑衣挂着城守营铁令的修士先动了,后知后觉的惊呼着“元崖掌司”,然后手忙脚乱冲过去将那人扶起来。
重锦不为所动,只皱眉提醒道:“他中毒了。”
众人:“.......”
“不,不是毒。”余晟回过神来,看了眼被踹的面如死灰的元崖掌司,解释道:“宗主布下的阵法启动了,聚集了山里的迷雾瘴气,他这是受了瘴气影响,暂时迷了心智。”
说完,才垂目慢慢看向重锦的腿,舔了下嘴唇,试探道:“你怎么了.......不高兴?”
那么重的一脚,没点情绪踢不出来吧。
就听重锦道:“没有,只是不想他再跟着我。”
余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的看了重锦一眼,刚想说“那也没必要这么狠吧”,就听见重锦又道:“而且我没有用力。”
余晟:“......”
没用力?
余晟干咽了喉咙,要说的话卡在嗓子里出不来了。
他刚刚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到了骨裂的声音,结果到当事人这里还是没用力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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