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在南方的某个村庄,似乎处在一片平原中,一年四季播种的水田,附近层楼尽立,周边没有山,偶尔的一两座矮石山穿插其中,常被当地人视为镇与镇之间,村与村之间的界碑;也似乎是在一片盆地之中,抬头远望,周围到处是大山,一层环绕一层,似乎人一辈子也走不出去。但是有很多人走了出去,最终也走了回来。
对于故乡这个字眼,似乎未曾有过太多的眷恋,幼时生长于乡野,后来生活在广州,如今厌倦了大城市的喧嚣,回到故乡小憩时发现它也融入了变化的滚滚洪流之中,所有的东西一去不复返了,也更艳羡于身旁朋友还有着深山老林般未曾开发的故乡。
哪怕在深山老林里,汽车也一天天渐渐多了起来,何况这里早已不属于深山老林。但是最繁华的几处商业点仍旧是联结在最重要的几条线上。镇南桥头已不复当年繁华,从南桥到北桥,不过是几百米,但出了桥头,就有像样的公路通往几公里外的县城了。
曾听家里长辈谈起过去:大概是90年代,那时想进城的人都得一大早出发,步行到村头的某个集结点等车。于是,不到半天,村头村尾就会传遍“某公里处某人要进城”的消息。闻讯而来的司机就会赶往着去接人。等凑够了一车人,就跑一趟县城。
不过在同一件事上,不管是以往还是如今,在当地所有的司机都显得非常地道,当路面上有牛群、鸭群经过时,无论再赶时间也会放慢速度,一点一点地耐心地经过。有时索性停下来,等牲畜过完了才重新打火。他们尽量不按喇叭,以防止惊散动物群,令赶牛或是赶鸭的人措手不及不好收拾局面。但牲畜不明人意,偶尔也会因此遇到棘手的事情,记得有一次回村,迎面遇上了牛群,没驯过的幼牛容易受惊,看到有车过来,不分青红皂白扭头就跑。车开始还缓缓开着,希望它会转身绕过自己赶上牛群。但没想到出现了状况,车一停,它也停下来一动不动;车一开,它也撒腿往前跑。以为跑快一点就能把车甩掉。于是离牛群越来越远,弄得它自己也越来越惊慌。牧牛人气坏了,沿着路边的田野,围追阻截,大喊大叫。
于是我们的车就只能走走停停,耐心地等待着那匹笨牛能迷途知返。过了好半天工夫,牧牛人才将牛群集中起来,掉头绕过车向我们的反方向踏入正轨。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但司机真的一点抱怨的意思都没有。若是来一个外地司机,大概是一看到牛群就拼命按喇叭,把它们哄散开去。生怕撞死了被索赔,根本不管自己的行为有没有影响到牧人的管理。
我想,其中的差异并非在于有没有更细心的关爱。由于深知,才会尊重。当他们在牛群的浪潮中停车、熄火,耐心等待牛群巨流般缓慢经过自己,那或许是他们在向自己当地农耕经济自给自足的古老传统致敬。
另外,经过日积月累,也发现一个谜一般的现象,故乡的丧葬方式还是流行棺葬,若当汽车行驶经过时遇到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时,不管是什么样的司机,不管是汽车还是摩托司机,不管老的少的,不管是严肃踏实、老实巴交的中年人,还是染了红毛、整天沉浸在吃喝玩乐中的小青年,不管是否信仰佛教,都会郑重地将车停在一边,嘴里小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等送葬队伍完全经过后才重新开车。停车到开车,不过是短短几十秒的时间,但是就我的经历而言,我从来没见哪一次是被含糊过去的。敬重先人、敬畏灵魂,我猜这或许也是一个地方从古到今的传统。总之这是令我肃然起敬。
每个地方都会让人着迷,而故乡这种对待生灵,对待灵魂极尽温柔的方式让我更加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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