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绿皮书》中的人性底色
电影《绿皮书》改编自真人真事，讲述了1962美国民权运动时期，在优秀黑人爵士钢琴家唐的南方巡演途中，意裔白人司机托尼，与唐之间发生的一段跨越种族和阶级的温情故事。
该片的影评大多集中在美国的种族关系，认为影片在公路喜剧外壳的包装下，探讨了屡遭诟病的种族歧视问题，传达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角色之间发生矛盾碰撞时，如何忍受不公平待遇的委婉建议。笔者认为，这种视角固然反映了影片的主题，但其中的人性底色却是推动影片故事发展的更深层的逻辑脉络。
专为黑人安全旅行而制作的绿皮书是种族主义的典型产物，对黑人意味着“被隔离生命的生存工具之一”。但近一个甲子前的绿皮书所代表的种族对立，显然已不能贴切地映照当下的美国社会现实，因而也无法完全解释该片在大量同类题材中如何会脱颖而出，并超越国界而广受赞誉。在主配两极角色的不断冲突并渐渐开始尊重彼此的过程中，比烂大街的种族关系话题更深广的人性探讨，屡屡放射出耀眼的光辉，激发起观众的代入感。
南方巡演，对黑人钢琴家唐来说，是一趟肩负着打破黑白偏见使命的神圣旅程。他出身高贵，职业体面，技术水准一流，主张征服人心以应对暴力侵害，宁可放弃北方三倍的薪水而不辞艰险到南方巡演，洋溢着浓烈的人格魅力，似乎比一般白人更像白人。但在种族观念根深蒂固的南方，他仍旧遭遇被禁止夜宿”日落城”，被谢绝试穿看中的西装，被阻止进入白人餐厅，被拒却使用别墅内的洗手间，在酒吧被白人围殴，在庄园里被理所当然地待以黑人喜食的炸鸡，离开钢琴便泯然于众黑人，因而深陷种族歧视链中而不能逃脱。而身为黑人却融入不了黑人文化，甚至连他自己的家人都不联系，使他陷入更深重的孤独之中。他堂皇的住所、华丽的装扮和一流琴技带来的尊严，都不能平息自己“不够黑、不够白、不够男人”的内心挣扎。旅途并没有根本上改变黑白对立和敌视，肤色与阶层的错位却使他在哪个群体都缺乏归属感，深陷“我究竟是谁”的精神苦痛之中，除非他与自己和解而完成自我救赎。
托尼是意大利白人移民，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大腹便便，抽烟酗酒、仗势斗殴、玩世不恭，失业后为了挣到50美元而一口气吃下26个汉堡，但却无妨他是个天然的种族歧视者，会把黑人维修工用过的玻璃杯扔进垃圾桶。初相见时，他在唐面前有巨大的心理优势，不甘做他的司机，对工作挑三拣四，却惊诧于唐的富有，屈就于眼下的经济窘境，并逐渐发现和惊叹于唐的才华。他可以坦然地偷偷揣起摊主掉在地上的彩色石块，吃完炸鸡随意丢弃鸡骨和可乐瓶，驾车漫不经心导致屡次被唐警告。在他透露自己的意大利移民身份而被讽刺为“半个黑鬼”时，他也两次没能把控住情绪而动手打人，甚至把自己送入囹圄。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旅途中他写给妻子的私密家书，却也极度仰赖唐的口述和修改。
故事中的这两个男人，身份、阶层、性格、生活习惯等等方面的巨大差异，导致冲突不断。在托尼名字的发音上，两人竟也能争得面红耳赤，折射出各自不同的处世准则。托尼等白人看似理所当然的事情，却是对黑人种族百年未曾改变的偏见。随着彼此了解的增加，唐开始摘下雇主的高冷面具，收起堂皇的道德说教，向托尼讲起自己人生的缺憾，感情的波折和身份认同的纠结。托尼也在见识到唐高超的琴技后，对他的看法有了改观，渐渐跳出了雇佣关系的层面，而主动帮助唐排忧解难。但面对从来不听黑人音乐的唐，托尼也忍不住提出质疑，而从小接受白人音乐教育，并且只为上流社会白人演奏的唐，只能以沉默作答。在长途旅行中，粗俗和优雅交流碰撞，相互限制和激怒，让旅程充满波折和笑料。
影片的结尾，唐终于放下身段，应邀与托尼的家人共度圣诞节。一段旅程触动两人内心，彼此适应和改变，这份难得的友谊温婉动人。而唐和托尼妻子的对话和拥抱，让人性的光辉瞬间超越了种族的藩篱，温暖着世道人心。
《绿皮书》之所以取得非凡的成功，恐怕不仅因为它的种族题材，因为它的喜剧处理，因为演员的精湛演技……还因为，这一次，它探讨和触摸了更深广的人性。唐和托尼两个人，抛弃了自以为是的执念，彼此和解，互相包容，乃至自我救赎，两个原本都缺失的灵魂，在巡演的旅程中，得以治愈和成长。电影除了歌颂种族间的包容，还有关于更普遍的人性之孤独、勇气、尊严、挣扎、改变等多维度的情感诠释，开创了一个更大的格局。
纵观人类历史，人际倾轧、部落斗争，宗教冲突，种族屠戮，世界大战……扭曲错乱的人性导致了太多的流血和牺牲。芸芸众生的人生道路，很多时候都在愚昧、黑暗和荒谬中度过。而每个为大自然所宠爱的世人，本都应有互敬互爱的人性底色。抛开政治因素，如果种族歧视也是人性之一，则必将被更高级的人类文明所抛弃。
放下彼此的傲慢与偏见，理解、包容和爱将使世界更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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