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栗之后

    音乐消淡，他拖着吉他，踱到角落里的那张空桌旁，拿了瓶啤酒，自斟自饮。

    一杯啤酒倒下，等他再抬头时，突然感到一阵颤栗——就在酒吧的对面，一根视线正从那里射来，回溯过去，是一张他永不能忘的脸，女子的脸。

    那张脸于他来说，有着太多的故事，譬如说，他清楚地记得，他曾在那张脸旁轻轻呢喃，他说，我就想这样和你呆着，一直到老。然后他就听见银铃般的笑，她说，光这样呆着哪成，你还得养我，你说过，要让我快乐的。

    他呆滞的时候，对面的女人已经慢慢过来了，走得越近，他就看得越发真切，她看上去老了些，胖了些，但她的行头却是最时尚的，最昂贵的，这一点，深深扎疼了他的心。

    “没想到你也会来酒吧？”她说。

    “我当然要来，因为我要在这里弹吉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情莫名其状。

    “你搞了那么多年的音乐，却还在这里……”她叹口气，把末尾的‘混’字生生吞了回去。

    “说说你吧，”他看着她说：“你过得怎样？”

    “还能怎样？”她毫不忌讳地用他的杯子倒了杯啤酒，仰头而尽，然后夸张地笑着说：“不能再宽的房子，不能再好的衣服，不能再精彩的生活，还有我那，不能再会疼人的有钱的老公。”

    “哦。”他终于低头，为自己倒酒。

    “我们分手有十年了吧？”她突然问。

    “是啊，十年。”他感觉眼眶一酸，残酷的绝望向他袭来，他正试图掩饰自己欲掉泪的冲动时，有声音冲这边喊来：“弹吉他的，该你了。”

    女的惨然一笑，对他说了最后的一句：“到现在我还记得你的那句话，你说，会让我快乐的。”

    酒吧的灯光全部暗了下来，独独他坐在台上的灯幕里，他凑近话筒，对着台下的黑暗说：“我要为台下的一个人弹一首歌，为了我们曾经有过的一切。”

    他倾力而奏，弹得是那样的忘情，那样的陶醉，然而，等到掌声爆响灯光全部亮起时，他发现，台下的她早已不见，她曾经坐过的那张桌上，留着她喝剩的半杯酒，在那杯酒的旁边，还有一只空了的啤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