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可能,他希望,不要活过这个秋天。
看着残破身体,他这样想着——
一想到夏日将近,他彷佛闻到了伤腿散发出的腐烂气息。而无法治愈的哮喘,已经从冬日折磨他到了孟春。
巴卫在房间里追逐自己的尾巴,就像昨天它追逐隔壁那个胖女人养的、同样胖得肚子都快垂到地面的白色比熊。追逐那蠢物的结果,就是它自己也变得滑稽愚蠢,而胖女人的笑声更是令他反胃——带着黏液的粗鄙,好似胃里发酵着的隔夜饭菜。
巴卫是在这个家里出生的。它带着它母亲的影子——纯种哈士奇血统,对这个家的忠诚。它的母亲叫巴比龙——很酷的名字,在一个秋雨绵绵的午后,永远合上了眼睛。
那时,他18岁。
他的腿,没有断。他,也还没有患上哮喘。
母亲带巴比龙去宠物医院,注射安乐死药物。她回来的时候,湿透了。而巴卫则因经历了酷暑,在秋雨中撒着欢,不肯跟他回家。
巴比龙被埋在了院中的梨树下,巴卫经过时总会在那儿撒泡尿,以此宣示主权。
即使到了现在,它仍喜欢那样做。
他歪头想了想,巴卫已经活了多少年?
9年?10年?……
他有些记不清了。
在母亲离开的日子里,他和巴卫相依为命。他依恋它,也恨它——正是为了带它出去放风,他才失去了一条腿。
他看向院子大门的方向,好像能穿过墙壁看到那辆卡车轧过右腿的情景。听邻居(不是那个胖女人)说,巴卫一边不断地把身子蹭向躺在马路上昏迷不醒的他,一边向住宅楼的方向狂吠。邻居被吵了出来,便打了急救电话,把他送进了医院。
邻居是一对退休的大学教师,他们对他很好,对巴卫也很好。他们给予他的温暖,令他感动。
可是,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卧在毯子上的巴卫,想:还是不要活过这个秋天吧!
这个季节,巴卫正在褪毛,一房间的狗味和飘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绒毛,令他苦不堪言,而备下的万托林已经不多了。
这样想着,他又拿起了电话,拨通邻居家的号码,请他们代他再买一些万托林。
就买30支吧!谢谢!
然后,他挪动轮椅,从卫生间的洗手池边取了指甲剪,回到落地窗旁的茶几边,冲上一杯浓郁的蓝山。在等待滚烫的温度降下去一些的空挡,优雅地修理起了指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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