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姐姐说,老母亲常常哭,为那些往事而哭,为身边的人而哭,包括为我从来没见过的外公外婆哭,为我那十四五岁就失去双亲的四舅五舅哭,还为了她英年早逝的大哥哭,再就是为了我那五舅娘四十三岁得癌,留下二个未成年的孩子而哭,再到今天为她二十五岁的舅侄不明原因而死而哭……这些事情在我的记忆里日渐模糊 ,直到今天,听到母亲沙哑的声音,又将外婆家的旧事一件一件的翻扯出来,仿佛每个人都有他的命数,仿佛受过的苦,也是命里注定,从母亲上一代开始,一直延续到第三代,还是没有改变过,虽然母亲竭尽全力的想改变娘家几代人的困境,但是,最终要改变他们命运的还是他们自己,贫穷会让一代人接着一代人贫穷下去,不仅仅是你这一代人勤劳,任劳任怨,就可以改变的,还需要有较长远的眼光,人穷志不穷的志向,更重要的是要有让贫穷孩子在贫困中去历练的想法,并且去行动。
我一直相信余华的《活着》是现实生活中的写照,在我的印象中,四舅五舅的生活,也堪比这个小说的剧情,他们活的很是卑微,也很凄苦,善良的人善良是他们的座右铭,但生活并没有善待他们,特别是四舅,今天用62岁的年纪送走25岁的黑发人,尽管在他人眼里这个儿子小偷小摸,打架斗殴,但是那是他最小的儿子,长得人高马大,几何时,四舅常在我母亲炫耀只要是儿子,我做牛做马也是欢喜的,闲下与母亲说,四舅就是重男轻女,他连一个儿子都养不活,还这么骄傲的又养一个。母亲说,四舅讲过,那样在村里没人敢欺负,打架也有帮手,我在初中第一次听到这句话,就觉得好诧异,也没有记下这个表弟的名字,现在也是想不起来。
我也记不得有多少年没去舅舅家拜年了,最后一次还是20年前与弟弟抬着五对酒加一些杂货,越过邱家湾那条河送过去的,是四舅来接的,那个时候他还很健壮,挑着东西,乐呵呵的领着我们去拜年……我没有进他的家门,远远的就看到残缺不全的房子,门前轮椅上坐着白白净净的四舅娘,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她比一般人白,因为半身残疾,生活也不完全自理,要不夏天在家里呆着,要不冬天再外面晒晒太阳,四舅还拿她当宝,看中她是因为五官长的真的不错,据说只看上半身,貌美如花,后来还给四舅生了二个儿子,所以,他常与母亲说他,很值,累些,苦些,也不怕。我很不屑,有时候很同情他,更多时候觉得他很愚昧,特别是,我去武汉上学,一个人去找舅舅们借钱,他说,一个女孩子家读书干什么,你还不闲你妈累呀!数落我的话一直记得,从此与他不亲,后来也没有再越过那条河去舅舅家……这一晃就是好多年……
记得出嫁后我与姜湖回去度假,见过四舅一回,头发早已花白,如葱白般,我已经是认不出来了,不知喊三舅还是四舅,最后喊了声五舅,老得很厉害,让姜湖叫舅爹,他说,莫叫莫叫,舅爹没钱,我与孩子都很尴尬,笑着旁它而过。听母亲讲,四舅现在白天做泥工,晚上下龙虾,田里种瓜种花生,还有水稻,家里离不开,也不再出门务工,养着二个儿子,慢慢的一天天长大,舅娘依然白白胖胖。瓜果成熟的季节,会送一些到我家里来,母亲会让他带上酒,茶叶,旧衣物,还有躲着父亲塞些钱带回去,四舅呢,还不停的让母亲做弟弟的工作,说卖房卖车也要生个儿子来,毛家不能没有男孩,罚款就罚……,你看连我都有二个儿子……母亲说儿女的事操心不了,他说,他来给这个外孙打电话,舅爷的话,不听还了得……这是母亲讲的舅舅家里的事情,我一直当故事在听……
后来,听说四舅家的大儿子高中毕业了,来东莞是弟弟介绍的工作,再后来还听说,他家二儿子初中就辍学了,在外面晃着,没钱了就回家找在轮椅上的四舅娘要,不给就去她妈怀里抢,有一次还打了四舅……这些仿佛都是在听别人家的故事,又仿佛不是 ,每一次母亲都叹气,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直到今天,听到母亲电话里,沙哑的声音,我就想到四舅的白发,还有驼背的身形,以及那个爱子如宝的舅娘,会不会哭瞎了眼睛,毕竟那是他们的儿子,虽然不成气 ,虽然,有人会暗地里会说,这个村子算是可以安定下来了,但是,却是他们的孩子,生在贫困家庭里,用自己极限富养出来的,不成气候的孩子……
我不知道如何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也没有办法做到与他们感同深受,仿佛如同路人,但又不是,我在这样的深夜,无法入眠,担心着在舅舅家的母亲,希望她不要一直哭,我更是怜悯这样的四舅,有这样的命运,活着其实是一件悲苦的事情,当你看到了,亲身经历了一切,你还得活着。他们就是这样活着。
如果可以,我将写下他们所有的故事,在我童年回忆中,他们的故事,就是一部现实生活中辛酸的写实,不需要编剧,无需杜撰……
我希望活着的人能坚强一些,继续活着,这就是生活,底层人真实的,无以避免要面对的生活。
那些逝去的生命,是命,是偶然,也许也是另外一种救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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