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酒

父亲和酒结下很深的缘。

父亲不能没酒，酒也离不开父亲。有酒的父亲总有很多快乐，有酒的日子父亲过得实在而自得。

从记事开始，就一直跟随父亲。那个时候他在离家几十里地的煤矿，我还没上学，成天跟着矿上一群都说普通话的孩子一起，说着我那半听不懂的普通话，也就常常被他们笑话。无论怎样笑话，还是和他们融在一起，成为了好朋友。

煤矿很大，从生活区到作业区都是我们孩子玩耍的好地方。毕竟有看起来比自己洋气的孩子，还有随地可捡到的丢弃品作玩具，比起在农村除了一望无际的田地，似乎强很多。时间久了，我好像喜欢上了这个成天到处都是黑乎乎煤炭的地方。

父亲和其他叔叔住在一个大房间，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是和这些叔叔们弄些好吃的凑一起。成天就听他们说“打拼伙”，后来才知道，是大家凑钱买菜、买酒，有时候上山打猎，要不就是下河捕鱼，弄成后放周边人家加工。

父亲和他们“打拼伙”的菜特别香，非常好吃。每次都是用脸盆装菜，父亲他们用大碗倒酒。大人们边吃边喝边说着笑话，酒过三巡，便开始划拳。划拳是父亲最兴奋的阶段，那个劲头可以让他们忘记时间、忘记工作的累、忘记所有的不快乐，甚至经常猜到忘记我的存在。他们都喜欢晚上“打拼伙”，我吃好坐在边上没人玩，夜深了常常一个人睡着了，父亲划着拳，也就没有管我的空。有几次，父亲喝高后和叔叔们走了，把我丢在别人家，所幸那个时候我也几乎成了野孩子，醒来就一个人跑回来。

不是因为上学的原因，还真的不想回家。回家除了吃素菜，很难见到肉。而在父亲身边，天天能够得到特别的改善，小脸养得有些油光。

父亲休息就会回家。回家的时候给我买糖吃，成了我最大的快乐和最期盼的事。只要买了糖吃，到了饭点，我一定会给父亲拿好酒杯、碗、筷子。然后，父亲便自己倒上酒，桌上抓一把带壳的花生，要不就是母亲特意给他炒的黄豆，有滋有味的喝着。

父亲在家喝酒从来不要什么菜，抓点花生、黄豆就是他最好的下酒菜。小时候他抱着姐姐经常开玩笑说，等我宝贝女儿嫁人了，去你们家吃饭什么都不要，你就在磨石上摆瓶酒，弄点花生、豆子就可以。

父亲喜欢交际，也喜欢帮人。最让大家知道的就是父亲喜欢酒，平日里走出去，只要人家一叫，他定会坐下来和人家喝二杯。

会喝酒，好上酒，沉于酒，父亲对酒有些情有独钟。或许那个时候并不了解父亲，似乎他就是个十足的酒鬼。

随着年龄渐长，发现父亲不喝酒的时候常会一个人坐在一边看着天，叹着气。不知道是生活的压力，还是工作的原因，有时候他呆在一个地方会很久很久。

父亲有些书生气，喜欢看书，但在那个年代，他错过了一些机会，阴差阳错的到了农村，再几经周折，从地质队到了煤矿，到后来的粮食部门工作。能力不算很大，但特别勤劳，做事细心还善于思考。

后来，与父亲的时间久了，自己年龄大了，才慢慢对父亲有所了解。确实，他有太多的苦衷，也有太多的压力，还有太多的背负，没人理解他，也没人能帮上他，经常被受人气。他不喜欢和别人说太多，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心思吐出来，万般无奈，他走进了酒的世界。

父亲好酒，也就经常醉酒。每每喝到兴奋，他一定会醉。醉的时候他总是说我没醉，我还要喝。因为醉酒，母亲经常会劝他别喝，也经常让我们去劝父亲回来。倘若父亲心情不好，劝他回来时一定会惹他生气。记得好几次推走母亲，我们拉他回来，曾经打过我们。逐渐地，母亲也少有劝他不要醉酒了。每回醉酒，一到家就吐。那吐出来的味道特别恶心，母亲忙前忙后的让父亲喝些醒酒的东西，帮他料理弄脏的衣服，还要收拾残局。

刚上初中，暑假里就要帮家里干农活。有一天，父亲突然给我一个杯子，说今天太累，你喝点酒吧。不知道是闻惯了父亲喝的酒味，还是天生就有了酒的血脉，第一次喝酒觉得酒还是不错的东西。除了有些头晕，喝下去确实舒畅。从那以后，我一个人也会自觉不自觉的拿个小杯，倒上点酒喝。于是，这个不自传的东西便承载到了我的身上。谈不上酒瘾子，但对酒还是有些衷情，只是不会和父亲那样成天泡在酒里，非得醉倒为止。

父亲喝酒一直到重病、离世。下葬的时候，在他的棺椁里特意放了一瓶酒，一个杯，让他在那边也有酒伴。

父亲一生喝了很多酒，喝酒成了他生活的很大部分寄托。快乐喝，忧伤喝，痛苦喝，幸福喝，有人喝，没人喝，正午喝，晚上喝。虽然没喝出点什么名堂，但在他的意识里，万般皆为下，唯有酒尚好。

每次当自己一个人端起杯，闻着酒香，看着杯中酒，就想透过当中再次走进父亲的生活，走进父亲为酒的情怀里。那甘醇的酒尽是生活的结晶，尽是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少年不知酒中情，那知父亲酒中性。待到已是酒里人，才知酒中也有情。

酒瓶、酒杯，蒙胧中父亲独饮的的样子，实在有些过往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