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已经十多年了,每次想起爷爷都觉得十分想念,想念爷爷,也想念我的小时候。
爷爷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但小时候经常住在爷爷家,上学了之后三叔每到假期就会把我接过去。
爷爷一共有五个孩子,老大是我爸爸,我还有三个叔叔和一个姑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货车司机,开着长途货车从山东一直到东北,我不知道爷爷在做货车司机之前是什么样的经历,只听说当时的山东老家已经穷的吃不饱饭了,爷爷作为家里最大的劳动力奔波了几十年。奶奶是爷爷的第二任老伴,只有我爸爸不是奶奶生的,爷爷的离婚经历估计在当时的年代也算是有些离经叛道了,不过我觉得他和奶奶在一起是幸福的。虽然当我知道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的时候心里开始有了芥蒂,那时候我刚刚五六岁的样子,印象中是我无意中说漏了爸爸和他的亲妈来往通信,导致了一次严肃的家庭会议,不记得大家都说了什么,只记得我爸爸含糊紧张的应对,让我也对爷爷家里有了最初的坏印象。
但这并不影响那些爷爷和我之间的回忆,长大了我也知道成年人的恩怨,小孩子是无须太过在意的。
爷爷是我最初感受到的靠山,比我的爸爸妈妈更有权威的依靠。或许是因为爷爷是家里的一家之主,没有人敢不听爷爷的,被爷爷宠爱的我自然也有些无法无天。
爷爷家是个圆形的折叠饭桌,每次吃饭都要把桌子规规矩矩的摆在屋子的中央,爷爷坐在一张单人床上,比其他的椅子都要高出一小截,特别符合爷爷一家之主的气质,而我就是唯一跟爷爷平起平坐的小丫头,而且每次开饭会早早的坐到爷爷旁边的位置。后来有一次二叔还说,我们几个兄弟从来吃饭都不敢第一个坐上桌,这家里也就是你胆大包天。小时候还有一张爷爷抱着我,我手里拿着一个大鸡腿吃的照片,每次想起那张照片,想起爷爷当时的笑脸,都觉得童年太过短暂。
四五岁的时候爷爷开始教我练毛笔字,每天五页纸,毛笔蘸着墨汁经常被弄的到处都是,不记得爷爷批评过我,也没有表扬,只是严肃的教我写字。回家的时候爷爷还会布置作业,但是在家里没人监督小孩子真是坚持不下去,这项活动坚持了没两年,上学之后就再没写过了,而我也不争气的把字写的越来越歪歪扭扭,至今没有拿的出手的字,也幸好全用电脑了,基本都不写字了。我想以后我会再把毛笔字拾起来吧。
爷爷退休后开始在驾校做了教练,每天生活很规律。每天早上喝一大碗奶粉去上班,晚饭一小盅温热的白酒,睡觉前刷牙都会把自己的假牙取下来泡在水里,摘下假牙的爷爷显得格外的慈祥。小时候对假牙和奶粉的印象十分深刻,假牙是因为觉得很奇特,奶粉是因为我也很爱喝,但我早上是要跟大家一起吃早饭的,没有爷爷的特殊待遇,爷爷家柜子上始终摆着一排奶粉,满满当当,看起来让小时候的我十分羡慕,跟我自己家比起来,半袋奶粉,半盒麦乳精喝好久比起来,真是觉得富裕的不得了。
爷爷对爸爸这个大儿子确实是没有太多照顾的,家里孩子多,奶奶虽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但爸爸从小不在她身边长大,没有那么亲近是很正常的,家里事大多是奶奶操心,所以不管我家里情况好与不好,爷爷奶奶都是很少参与的,爷爷去世的之前提起这辈子对我爸爸的亏欠,是一种无能为力的遗憾。不过我爸爸妈妈自食其力把我和姐姐养大,一直都是我成年之后的榜样,没有什么是一定要靠父母才能做成的。
爷爷是个很内敛的大家长,很少闲聊什么,也不会直接的表达喜欢或不喜欢,但生气的时候很暴力。有一段时间三叔弄了个小烟摊,每天出去卖烟,爷爷吃完晚饭就会去换三叔的班,有一次不知三叔怎么惹事了,害我爷爷被几个小流氓打了,混乱中不记得是不是这次我是不是差点走丢了,被找回家之后吓得一动不敢动,在小屋里,悄悄的吃爷爷给买回来的我最爱吃的老冰糕,听着隔壁屋子爷爷拿大鞋底子打三叔的声音,那应该是冰糕最没味道的一次了。
后来的后来,我渐渐长大了,爷爷的外孙、孙子也出生了,爷爷奶奶肩负起了带小婴儿的任务,大家的注意力从我的身上开始移开,我也渐渐的不喜欢往爷爷家跑了。有那么些年只是逢年过节去看一下爷爷奶奶。一年又一年爷爷奶奶逐渐变老,我听着爸爸妈妈闲聊时说起他们的身体状况,感觉到放佛进入了老年就陷入了无休无止的吃药与调理中。奶奶身体一直比较虚,后来爷爷就把做饭的事揽了过来,很难想象一辈子都没进厨房的爷爷是怎么学会做饭的,而且说起来还头头是道。爷爷做的炸酱面很好吃,有一次我休息,正赶上爷爷在做炸酱,爷爷就教我说,葱花和调料要先放在酱里搅匀,这样下锅之后才能把味道包在里面,更入味,之后我每次做炸酱的时候都会按照爷爷教我的方法做,好像确实很好吃。
上大学的时候离爷爷家更近了些,但也没有常去,爷爷家楼下有一家清真的烧卖馆,我特别爱吃,每次我去爷爷家,爷爷就下楼给我买,奶奶问他为什么买烧卖不是有饭吗,爷爷就会说小二(就是我)喜欢吃带馅的。还有一次爷爷出去遛弯拎了一袋果珍和一袋秋林红肠,回来又被奶奶数落了,家里好些年不吃秋林的肠了蒜味大,爷爷也笑着没说话,我知道爷爷是买给我吃的,果珍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冲的饮料,红肠也是我最爱吃的零食。
爱和不爱往往就在这些细节之中。有些事情总不记得,有些事情总不能忘。
爷爷去世的时候正好是寒假,家里人不让我太早过去,说人太多了也乱,但在家里我心神不宁,煮个饺子都差点打翻了锅,实在不能在家呆着了,我就先去了医院。爷爷重病在床一年半,这时候看着都认不出来是我爷爷了,他也躺在床上睁不开眼看我,肺癌的肿瘤扩散到脑子里,谁也不认识了,只剩下疼痛的折磨。我到了之后的第二天晚上,爷爷就去了,我坐在他的病床前,看着他发懵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知道怎么哭出来,姑姑叫我跟爷爷说几句话,说爷爷这辈子最疼爱的就是我,我机械的重复姑姑教给我说的话,然后看着爷爷咽气,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不知道他还认不认识我。
爷爷就这样走了,我每年都会梦见爷爷几次,梦里爷爷对我浅浅的微笑,就像抱着我吃鸡腿的那张照片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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