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之短,也许只是一个回神的瞬间,就再也见不到于你熟悉的人了。
小时候三舅高热不退,正是六七十年代,短吃少穿的,医疗更是不发达,所以只能请隔壁村的一个有名的郎中来看看,郎中是我师爷,他到的时候已经高烧的不像回事了,师爷和我姥爷还是叔侄关系,那时候缺衣少穿,师爷问我姥爷还治吗,治好了也脑子糊涂了,不再正常了,姥爷思前想后还是心软了,说待治,于是师爷就帮忙治疗了,最后果然如师爷所说的一般三舅脑子有点糊涂,做事倒是顺从,唯有说话不利索,总感觉嘴里含着东西说话似的。
打从我记事起,我就经常去姥姥家,那时我姥爷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据说我的三姨都没有记住我姥爷的模样,而且那时候农村里也很少照相,相框里只有毛主席的相片,那应该也是批量印刷的吧,姥爷是村长,那相片应该是开会发放的,那时候这一张相片也是一种光荣,我能想想姥爷高兴的心情,但却真的无从想想他的面容,就像后来我时常在深夜里回忆起三舅那最后痛苦的挣扎,感觉好像在挣脱人世这所牢笼这根绳索的羁绊,但我却终究是无能为力,甚至一度开始怀疑我自己选择当一名医生的意义。
我家离姥姥家有五十多华里,但是这条路却并不平坦,记忆中最深刻的是那时我的母亲抱着我,我的父亲扛着自行车在一截崎岖蜿蜒的小路上前行,直到到了稍微平坦一点的路才能从从新上路,但是我的记忆里我的哥哥姐姐不知道哪里去了,只记得那应该是长大后的事了,父母忙于农活,只有我们三人在暑假时候骑着自行车去姥姥家,姐姐胆小,路过一片乱坟岗的时候总是猛蹬自行车,好似生怕坟墓里会跑出来一个牙如钢钉血盆大口,膀宽三尺,身高丈八的吸血鬼,这些是大舅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讲的,也许去姥姥家更大的吸引是大舅的故事和他种的西瓜,惊险刺激,还甘甜如醴。还有他家的两个哥哥。
我哥每次在姐姐经过坟墓的时候都会边笑边吓唬她,说看那里有个鬼爬出来了,姐姐就蹬着自行车更加的快了,我真佩服那时的她,矫捷的像一只猴子,可是现在呢,时光把她变成了一个孩子的母亲,好似她现在过的生活就像一头猪,安逸而知足,有时候想想我还是喜欢曾经的她,可能我是个善于念旧的人吧,但也不会讨厌现在的她,毕竟她终究是我姐姐,在我整个童年里,我哥是我最大的敌人,他惹哭我是家常便饭,我追着他打也是常有的事,他跑并不是打不过我,他是没法打我,也不想被我打,人生有时候和他的处境一模一样,有时候的你对于这个世界没法还手也只能落荒而逃,最后他还要来讨好我,怕我生气告他的状,他最怕父亲,那时候家里真是热闹极了,即使是去姥姥家也是把姥姥家搅扰的鸡犬不宁,上树摘杏子能把枝丫压断摔的满嘴血泥,真是一副滑稽模样,还有在平坦的原野上围追堵截一只松鼠,我大姨家在姥姥家的邻村,所以有时候我大姨家的三哥也会参与到我们的队伍里,姥姥的村庄田地平坦,所以周围都种满了庄稼,而这样牲口没有地方吃草了,所以那时候每家每户的孩子都要拉着自家用于耕种的牲畜去放牧,这样就组成了一个庞大的队伍。
可是这段时间关于三舅的记忆只是晚上回家后他在炕头一只腿盘着一只腿立着这样就一言不发的抽烟,我那时很好奇他内心在想些什么呢,模糊的记忆里好像问过他吧,模糊的记忆里他好似回答没想什么,一如既往语言虽听得,却人就口齿不清。
而村子里关于他唯一的说出口的评价应该是善良,其实潜台词就是傻吧,你可以从每个人的表情里看到很丰富的话语,我有时候真觉得那种表情除了表达爱以外其他的都是那么丑陋恶心,那种无形的伤害对于敏感善良的人简直是太致命了,而他们还反过来说你玻璃心,不够大度。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姥姥生病得的疱疹,她因此而丧了命,我那是才高中三年级,那时候愤青的我毅然决然的开始看黄帝内经,开始痛恨庸医误人,可是三舅呢,他的命又是谁误的呢,三舅的离去使我变成了自己的庸医,虽然每个人都说这个病本来没得治,可是我总要去想那万中之一的活着的可能,如果当初,可能我从来都是个容易把事情办砸的人,医治的人医治不好,自己爱的却又让她受伤,也许这人生就是一场喧嚣的悲剧。
姥姥死后,给我们讲故事的大舅和沉默的二舅也闹僵了,具体那时的我也不太清楚,而孤身一人的三舅跟着大舅过活,再后来村庄里的人都到尘世里谋生了,也许都是的氛围令村长质朴的人都变的冷漠起来,所以后来就联系更少了,只是母亲有时候难免想念三舅,而后来三舅身体开始虚弱起来,却没有人去注意,他自己也是糊里糊涂,我母亲准备接三舅去我家常住,路过时候让我帮看看,说是腿疼的厉害,我就帮配了点药,后来母亲来电说是病好了,就是还是虚弱,我说等我抽时间回去帮看看吧,有次和同学回家,母亲让我给三舅诊脉,我那时正发生了一些感情的事情,心中烦乱糊涂,那种心境诊脉也没有心思,而且我还赶着回程,所以就没有给三舅诊脉,我想母亲心里肯定会怨我吧。后来三舅终究是得心梗死了,看似苍老的他却只有五十岁。我想他是想活着的,就像我时常有死亡的念头,可是终于是他死了我还在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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