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传唱一首歌:“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彩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
妈妈快九十岁了,年轻时记忆力超群,现在仍然耳聪目明。最近几年,我发现妈妈最惬意的事情,似乎就是讲她经历过的事情。一方面出于对老人家的尊敬,另一方面也为了了解那段历史,所以我基本上每次都能认真听她老人家娓娓道来。今天,在开车从长沙回浏阳的路上,又听妈妈说了一段过去的事情。今天说的是走日军。以下记录的是妈妈的原话。
那是民国三十三年,农历甲申年。日军来的那天是闰四月十五。我们听说日军来了,大家都拼命地跑,我们跑到了枫树坑。枫树坑虽然后来搞集体的时候和我们是一个大队,隔我们家也只有几里路,但是由于属于大山里,大家就都认为到那里比较安全。我们到的那户人家很好,腾了一个铺给我们睡,我和我妈妈睡一起。第二天他们还招待了我们一餐饭,还炒了腊肉招待我们。我们首先在枫树坑住了二十多天。
枫树坑扎了有国军的部队。五月初十那天,来了一个男人,颈骨上挂哒两个手榴弹,我们都没理他。他大概是来探消息的,可能是寻国军的驻地。他到处看,然后就向对面山上走去,走到山埂上,他打了一枪,没想到冲口上日军早就等在那里了,听到枪声,日军就端着枪冲了进来,大家一看,吓得就赶快往高山上跑。我们煮熟了饭,都没来得及吃,就一个命地跑。那天晚上大家就在山上的树林里躲了一夜,我们十几个人睡在一块。我那时候还没满十五岁,吓得要命,把一床床单紧紧包哒一身,一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因为日军就扎在枫树坑了,所以大家只好继续跑。我们跑到了毛尾皂,在那里住了八夜,直到日军离开了枫树坑,我们才又回到枫树坑。毛尾皂在金头峰下来一点点的地方,山蛮高,皂里的水很大,尤其是夜里,水声特别响亮,头夜我是根本就睡不着。不过后来几天习惯了,也能睡着了。
回到枫树坑,我们又到了原先那户人家,他们又腾了那张原床给了我们。到那里我们一直住到了七月。
七月的时候,本地有人和日军接上了头,情况有所好转。那天在枫树坑,听说日军又来了,大家又是拼命往外跑。跑着跑着,前面被人拦住了,那个人大叫着说:“大家不要跑,日军不乱事。”大家一看,后面已经排着队站满了日军,跑也来不及了,再说那些日本人也真的还守规矩。渐渐地大家就都接受了事实,逐渐往回走了。那几个和日军接头的人到各户去筹集粮食,日军有了粮食就不再乱事,还拿出药品给大家用,尤其是治疗苍疖之类的药品,效果特别好。见形势慢慢稳定了,我们就都陆续回家了。那几个和日军接头的人,据说后来都成了汉奸,被抓起来了。
日军撤走的时间是十二月初四日。那天清晨恰好我姐姐生了儿子,她公公上午去棉花园我姐夫的外婆家报喜,我姐夫的表妹开玩笑说“姑父你是来告诉我们日军撤走的好消息吧?”老人家说:“日军撤退当然是好事,不过我来报喜是因为我做了爷爷了。”
日军从我们这一带撤走就到了长沙去了,据说到了长沙不久后他们就战败了,以后就听说日军投降了。
我们这里走过两届日军。走头届日军是民国三十一年。不过只是在绥河那边经过,没有走东岸来。而且总共也就几天时间。第二届走日军是民国三十三年,这回走的是东岸这边。这一次搞了半年多时间。日军在相公殿那里是扎在磡头山,在山田那里扎在山子岭,在洞庭滩就扎在四兴堂后面。
日军真的很坏,比如说要烧火的时候,他们不烧柴,专门烧老百姓的家具行头,把老百姓屋里的床啊、衣柜啊,甚至是楼板啊,都给烧了。吃肉的话他们不杀猪,直接从猪的屁股上割一块肉吃了,然后把那头猪埋了。水佳冲我姐姐家估计是住了日军的一个军官,所以家里只是烧掉了十来个抽屉,其他的东西都没烧。我姐姐头年才嫁过去的,做嫁妆的一张书桌被日军在地上挖了四个坑,把书桌放下去了——估计是那个日军军官个头很矮。
不过中国粮子(旧时代很多人往往为了吃饱饭而去当兵,所以老百姓把当兵的称之为“粮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不但经常出来抢粮食,老百姓家里养的鸡被他们抓了用绳子一串串的绑了回去杀了吃。谁家猪栏里有一头猪,就会进去几个人把猪赶出来杀了,从来不拿一分钱的。菜地里的蔬菜被看中了,就会扯个精光。要是哪个人出来阻止一下,那些粮子就用枪把做死的撴过来,只是不开枪而已。话说回来,那些粮子的伙食也真的硕,那年扎在我们那里的粮子过年,只是大年三十吃了一餐肉,初一都没有肉吃。
以上那些事都被妈妈说过无数回了,可是她老人家似乎从没厌倦,总是一有机会就给我讲,我听得多了,印象也就深刻了,似乎自己经历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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