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女人心里一直不平静。她知道,丈夫又去了N城。
自从去年7月份去了一次N城买种子后,丈夫一直借口从城里顺带买回来的蘑菇很美味,三番五次往城里跑。每次一去就是大半天,黄昏了才提溜着小半斤的蘑菇晃晃悠悠地回来,晚饭时总是好像得了什么宝似的傻乐半天,问他什么都含含糊糊、闪烁其词的。
女人坐不住了。听人说这个年纪的男人最容易被外面那些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缠上,四十岁刚过居然这么快就应验了。躺在床上,回想着当初男人为了追求她,每天变着法地哄她开心,听说她喜欢吃蘑菇,就每天给她带蘑菇。一大清早的,男人就来敲她的门,惹得街坊四邻都起哄看她的笑话。男人也不回避,大大方方的,把外一层里一层的棉布拆开,递来一个大瓷碗,打开碗盖,热腾腾的小鸡炖蘑菇混着饭香散发出诱人的氤氲,这味道飘到了床上,女人用力地嗅着,蘑菇的鲜嫩和小鸡的精香充斥在她的鼻尖。黑暗里,蘑菇的影子印在墙上,奇异的光圈,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
她饿了。半夜起床吃点东西对她来说早已不算什么了。三十岁之前,她还想着要保持细条条的身材才能绑住男人的心。三十岁的大门一迈,每天缩减食量都没有用了,身形还是不可抑制地膨胀起来了。干脆,让自己在心理上得到满足,每天一旦饿了,不论什么时候,女人都会给自己找点吃的,委屈自己与否对于丈夫来说无关痛痒。丈夫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每天很早起床去学校,等着给学生上课,每个月上城都会给自己带一件N城时髦的衣服。尽管他们还没有孩子,但也还算得上幸福。
端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蛋面,上面盖着几颗自己喜欢的蘑菇,坐在丈夫的床边,女人觉得,没有什么比这一刻更让人安心的了。一碗面下肚,饱腹的充盈感让女人不禁思绪纷乱。看着丈夫熟睡中的样子,尽管不富裕,他刚毅的轮廓、修长精干的身材也足以让一个女孩暗生情愫了。更何况,丈夫是中学老师,受村里人尊敬,性格又温和,难免给人一种儒雅的感觉。听隔壁嫂子说,丈夫在学校里可受欢迎了,大人和孩子都喜欢他。大人?女人浮想联翩。她只是他的初中同学,初中时他便对她格外好,班级同学还会偷偷向她打听他的事情。初中毕业后,因为父亲病故,她辍学了,他却以第一名的成绩升入县一中,再后来,她不知道了。她21岁的时候,他回来了,每天给她送蘑菇,让她等他。这样一个美好的男子,就这样赤裸裸地追求她,哪怕他的家人都不同意。她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七年的差距太大了,他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只能用笑掩饰。他却夸她笑起来好像弯弯的明月,说她宛若人间的精灵。
23岁,他们结婚了。不顾家人的反对,他们在村东头建了自己的小家。十几年过去了,他一直那么体贴和温柔。只是,他们没有孩子。他们曾经一起到N城的医院检查,男人很正常,她却有点小问题。她一直很愧疚,她能够嫁给他,已经是一份幸运了,又怎能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耽误男人呢?她曾和男人提出过离婚,男人抱住她,孩子般的抚摸着她的脸,信誓旦旦地说他爱她,哪怕没有孩子,他们两个人也一定可以相伴终生。
只是,这个誓言这么快就幻灭了?她不怪男人,自己也希望能有个孩子相伴。既然给不了他要的,让他自己选择也未尝不是个方法。这一天来得太快了。男人这么快就去城里找别的女人了,他真的不爱自己了吗?那个女人年轻吗?漂亮吗?还有,能给他生孩子吗?
女人既有不甘,又有不舍,更多的是疑惑。这个星期天,丈夫又说要进趟城买蘑菇。女人嘴上应允着,心里却打起自己的小算盘。她有点生气,既然是约会其他女人,又为什么还要打着买自己最喜欢的蘑菇的旗号呢?究竟是喜欢城里的蘑菇还是城里的情人呀?她决定跟踪男人,进N 城看看那个情妇的样子。
丈夫准备出门了,女人也假装要睡觉。确定丈夫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女人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拿着黑色的大外套包住自己,再围上一个花哨的头巾,以防丈夫认出自己。她慢慢走在丈夫的后面,隔着一大段距离但又保证能看到丈夫的一举一动。女人为自己的小聪明感到高兴。一转眼,丈夫到了N 城,走过一条又一条巷子,穿过大街上的众多人群,途中丈夫不断回头望,最终停在了一个学校。难道他的情人也是老师?也对,得找个跟他一样有文化的人才对,自己果然不适合他。男人在门口等了老半天,才见一个衣着朴素、身材纤细的女老师走出来。果然,他还是嫌弃自己胖了。女人正在自我怀疑中,没看见女老师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那是一个大概八九岁的小男孩,看起来周周正正的。不会是他们的孩子吧?女人如同遭受了晴天霹雳,难道在这十几年了他一直在出轨?这是女人万万想不到的。要真是这样的话,她还真就没有任何对不起男人的地方。这样的自欺欺人也并没有给女人的心痛带来一丁点的安慰,相反,她失望以至是绝望了。
泪眼朦胧中,她恍惚间看到男孩走路一瘸一拐的,显出吃力的样子。丈夫的儿子居然是残疾人?她为丈夫心痛,夫妻一场,即使背叛,男人曾经对她的好也足以让她为他祝福。想到这里,她又觉得丈夫命苦,遇到自己没有孩子,有了孩子却残疾。这样的现实让她无法接受。
她蹒跚着往回走,看不见这样的事实也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吧。走着走着,她听见背后丈夫在唤她,还是那么温柔又宠溺。她回过头,朝着丈夫走过去。总得面对,事已至此,她不会怪他。她低下头,做好接受现实的准备。
耳畔传来丈夫的喃语:“喜欢这个孩子吗?这个男孩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亲人和一条腿,如果你接受的话我们就收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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