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探访和调研
WHYHOW想说：10月底，我们开始了“拾房子”第一单元“儿童阅读空间改造”第四户的探访和调研。这次来到的家庭，11平米，父母和女儿一家三口居住。爸爸脚不好，属于四级肢体残疾，母亲在家照顾女儿，女儿二年级。
在这一刻，我们所有具体的调研都还没开始，我们只是获得了这家人的同意，作为本次改造空间的第四户家庭。在社工的陪同下，我们第一次见到了户主父亲李先生。
这家看起来整洁有序，妈妈很和善。进到屋里，李先生虽然脚不方便，但坐在床上的样子也自然明白他是一家之主，身上有着决定家中一切的威严。这套房子是李先生的父亲留下来的单位宿舍，和对面两个兄弟那一户共栖在这个楼层从结婚至今。小小的房子，承载不了一日起居饮食，吃饭洗衣洗澡都需要过去对面小叔家共用厨房厕所。女儿做作业也在对面的房子里完成，有时碰上亲戚小孩看电视玩游戏，女儿要复习要听写都会受到干扰。但自己的家又浅显得容不得三个人想想什么是自己的生活。
我们还没见过他们的女儿。交谈里，李先生一直都是淡淡的笑容，说只有迫不得已走不掉的人才会依旧住在这些狭小的旧楼。而又随意的说起，他的大女儿前几年因为白血病去世了，窗边我们一直以为是他小女儿的画作，原来是大女儿留下的......
整个房子，一直都是安静的。
整个房子，一直都是整洁的。
而整个房子，没有一样是属于个人喜好的东西，即使是正在读二年级的女儿，也无法在这个房子里看到这个年龄的女孩在家留下一点点任性的痕迹。
我们开始四处张望，想寻找这个房子里1%人的味道......
生活是继续的，而看起来，好像是比生存好一点点的过渡。
妈妈希望，让女儿有自己的读书空间，也希望解决大家没有私人空间更换衣服的尴尬处。
不存在的女儿
11月8日，我们和本次合作从法国回来的室内设计师张皓一起到了李先生家。中午的时候，我们和他们家吃了一次饭，饭桌上李先生极少说话，吃饭速度很快，和家人的交流也不多。饭后，他在阳台抽烟，女儿玩玩具妻子洗碗。
女儿JM
我们见到了女儿JM，8岁，乖巧安静。她床上有个大公仔白熊，每次去都会看到它被玻璃纸包得完好的放在JM的床上。这份不触碰的整洁与孩子的床有着丝丝露显的违和感。和每个小孩一样，JM喜欢公仔，喜欢画画，她有一个幼儿园的枕头，是每晚必定要抱着睡的睡伴。
喜欢公仔，而最大的公仔却被包装完好的放着。她也有其他的公仔，饭后她在玩，一个一个的整齐排列，一个个的放下摆好，然后收拾整齐。她喜欢画画，但我们在这个房子里没有见过她的一张画。我们递给她一张纸，她在里面画方格，一格格的涂色......听说平时也有同学过来串门玩，但如果同学邀请JM去他们家玩，而他们家住得远，即使同一座楼但住得高，JM都不会去。因为她知道妈妈的脚不好，她不想妈妈辛苦。
李太
李太是个常常笑的人。我们小心提起大女儿去世的事情，李太很淡然说，女儿走的第二天，自己的公公也去世了。双重打击下两夫妻傻了几周都呆在屋子里。那阵子，李先生很担心太太会受不住，她出入都会问都会跟。后来李太缓过气了，说出去走走，才发现李先生其实哪都不想去。
那段黑色的日子，让夫妻曾经想这辈子就这样吧。但两年后李太意外怀孕，两人担惊受怕花了五万块仔细检查确认无事才生了JM。但JM出生后李太大出血，几乎走不了路。加上李先生是幼年小儿麻痹症，失去了一般人的工作能力，李太苦笑，人家不都是双喜临门的吗？怎么自己能把所有的不幸都沾上了。
好不容易熬过来了。李太每天把女儿送上学后，不是去帮楼上的阿婆家搞卫生就是在家煮饭看电视很少出去。反而李生天天往外跑，他有一群“残友”，没事喝茶去短途旅行，穷是穷，倒也是开心过日子。
李先生
李生不太爱提自己，言语间容易会听出对社会的抱怨。作为四级残疾，他却一直得不到社会的优待。大女儿生病到离开前，都是他在照顾她。即使今天，大女儿走了。他并不忌讳依然想念她。在李先生的眼里，大女儿很聪明，喜欢弹琴，性格也比小女儿活泼。家里墙上仅有的孩子任性所为——到处乱贴的贴纸都是大女儿留下的。对于小女儿，他是保持距离的。
李太背着JM小声跟我说，当年还真的不想要的，毕竟走过来的路太苦了。JM没有见过姐姐，去年李太开始跟JM说起姐姐的事，JM很好奇问了很多问题，李太也一一回答。
如果说当年李生李太对大女儿的期望是成才，那如今他们对JM的期望是健康。除此以外，他们说，不敢多想。
真的是这样吗？
女儿的孝顺规矩，母亲小心翼翼的陪伴，没有自我的生活，事事为女儿代劳；父亲早出晚归，无为生活。这样毫无起伏的家庭节奏，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可以做的？
大女儿虽然离开了，但真的不再存在这个家里了吗？
透明视线里的横竖钩
看是寻常的家庭故事里，我们隐隐感到“离开”不是一个单指向的词，它似乎拥有返回与存有的权利。
后来在”星际穿越“里看到这样一段话：爱着一个不存在的人，有什么社会价值吗？还是有更大的意义我们还未了解？这一点，是我们追寻的方向，它仿佛还在在一个黑洞最深处，却隐隐散着柔和而吸引的光芒。
因为家里爸爸脚部不方便，我们在想是否有另一种更细微的方式了解到这个家在空间上的需求呢？
我们邀请了WHYHOW2014年底启动的新项目”买时间“的第一位会员，文东。他是一位盲人，一位有趣的盲人。我们希望透过他对空间的高敏感度，给予我们不一样的意见。
第一次认识文东，是在一个关于社会创新的聚会上。他的出现是触目的，他打破了所有人对盲人=按摩的概念，当然也超越了盲人=拉二胡/小提琴/钢琴的范畴。他跟我说，你要去了解残疾人的需求，你就得知道他们脚部的世界。
因为这句话，我记住了他。
11月13日，我们约好在地铁口等。他比我们还早到，手里拿着一包枣，作为探望李先生一家的手信。一路上，他对中国教育、媒体报道意识、盲人科技等都有着他独有而且精确的见解。我手机的盲人系统也是他帮我设置的。（你知道Iphone里的voiceover怎么用吗？可以问问他～）
他属于高度弱视，所以眼里还有一些光。正是这些光让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介乎普通大众和全盲人之间。他依靠盲人拐杖，但不依赖。一路上他只是随意敲一下路，很多时候都是不碰地面的。他能比我早知道前面的树，他无需提醒就会自然绕过前面挡道的车和石头。他们是用眉心处去感知周围的，其实这个区域我们都在用。
在李先生的房子里，他摸着碰着。因为他想碰窗，我们才发现那辆几乎不用的儿童自行车挡住不能前进。
他在两张床之间停了下来，一直念叨：这个床头要换过来啊。我不解。他说，你看这个通道人都无法直线走过，留下来有什么用？还不如合并过来，留那边的空间。
他指着白炽灯，摇头。“这个不好。半夜如果起床开灯，会吓着孩子的。”“你看，这个蚊帐是会碰到头的。”“哦，这个家的电线是走明线的。”
他所说的，都是我们没有留意的事情。他说，盲人对电路很敏感，如果有障碍，他会大力去敲电流器。“震动可以让里面的零件晃动，重新归位，就可以好很久。”
其实，关于床头的问题，我们自己和设计师都一直忽略了那种做法。是他提醒了我们，我们才猛然察觉！有了最基础的方案。
他是个有心人，我们也将透过“买时间”这个项目发展他的能力，辅助他获得更大的发展天地。这一次我们将邀请他来到我们的“改造空间工作坊”作为嘉宾，和大家一起探索空间的各种可能性。
只差一点可以再会面
拾房子第一单元的04房子跨越了2014，在11月底的时候我们已经和20名朋友做好了工作坊。然后，大家就开始等待我们的最后成果。而过程中，你们看到我们做了这个↓↓
拾房子公众互动展示第一站：志交会又做了这个↓↓
拾房子公众展示第二站：五月花商业广场而期间，我们马不停蹄地同时完成着04房子的改造。让我们回到2014年的12月吧......
12.13，我们拿着工作坊里获得的方案的综合效果图和李太谈我们的计划。对于在工作坊里我们所谈及的几个问题，有一个初步的做法：
▲大家所关心的“隐形大女儿”的问题，我们希望在探讨大女儿用品去向，以及小女儿阅读空间的作品展示中渐渐让这两个女儿的形象区别开来，并且透过画板展示小女儿的画作、功课，让他们意识到这个小女儿的特征。▲共同空间和私人空间的问题。在逐渐的了解里，这家人的共同空间其实并不在这个房子里，而在对面他们兄弟家共同吃饭的地方，一起看电视聊天。反而“私人空间”也可以不是我们印象里一个固定的场所，我们的嘉宾刘晓春老师教会了我们一点：他们的兴趣在哪里，私人空间就在哪里。所以，妈妈的电视机，女儿的画画桌子，爸爸看人打麻将的时光都是他们的私人空间。
▲私隐空间的间隔，这个我们在现场就和李生李太进行了讨论。
李太很认真的听，然后在家里度来度去，就是为了上二层的梯子放哪里都犹豫不决。她想把梯子放在女儿床的尾部，这样她觉得没有那么碍地方。
但我们跟她说：虽然方便，但如果长期这样经过JM的床到阁楼拿东西，她再长大一点就会很不愿意，这毕竟是她自己的空间。李先生在旁听了也点头。
“女儿的私人空间”终于开始进入到他们的意识里去了。
再之是父母床和女儿床两个空间之间的挡隔帘，李太不是很想安装。她说之前装过一次，觉得太热了。
这时候，如果你是我们，你会怎么考虑她的这个回应？
我们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把帘子放下来的？她才说，是睡觉的时候。这就是细节。我们做阻隔帘某程度是为了某一个短的时间段需求而放置的阻隔。例如换衣服，或有私隐需要的时候。当不需要的时候，把它拉起来是没有问题的。李太也明白了，这是意识的问题。
12.20 小伙伴们和李太一起热火朝天的开始了粉刷收拾的工作。
如无意外的，我们又看到了许多有趣的旧物。
在这个同时，我们马不停蹄的进行着家具订造的工作。虽然这个房子是我们之前做过最为整洁完整的房子，但偏偏它的需求反而需要整个房间的家具几乎都需要重做，所以这次我们超支了！因为没有预设超额机制，所以原来方圆公益基金会协议中资助的改装费用6000元不够了，根据协议资助方也无法提供更多的资金。于是，我们留下了2600元的缺口。
为了让李生一家能尽快入住，过个新年。我们死活地跟订造的师傅谈好了，先帮忙做好家具，并付一定的订金，做好以后再把剩余的部分全部付清。
所以我们一鼓作气，在12月底的时候完成了基本改造。而李生一家也暂时搬到对面的亲戚家住，等家具的气味散了再搬回来。
看回这次工作坊里四组的方案
第二组
第一组
第三组
第四组
如今的呈现
如今的呈现
间隔区域
读书空间
满满的女儿JM的存在感～～
还没完呢～～～李先生一家还没搬回去，所以还有细节性的事情我们还没做完。不过，在我们安装好这些家具的那天，一直沉默少有笑容和表情的李先生站在门口，忍不住还是开心的笑了。是啊，为何忽然平白无故的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做梦都没想过。但这个世界就是有些平白无故的事一直在发生，它背后更深的原因是彼此的连结性，而不仅仅因为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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