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觉图像学199值得用一枝玫瑰来纪念的人是伟大的
透视法象征了秩序和规律，任何违背它的要么是“异端”，要么就是人类世界之外的“神迹”。丢勒的《圣哲罗姆》只是对正面透视法则斜向扭转了四十五度，就制造出北方民族与神圣罗马帝国、新教与罗马教廷的分离和独立。那么如果在一个透视的大规则里出现不遵循透视法则的局部，会产生怎样的效果呢？
丢勒的另一幅版画《忧郁I》（Melencolia I）就是在透视空间里出现了一些不守规则的例外。丢勒曾经把《圣哲罗姆》与《忧郁I》成对出售，将这两幅画摆在一起观看，在透视法和透视例外的对比中，会激发图像的提问能力。这是丢勒开发出的图像的一项重大功能，用于解释问题、提供答案的图像固然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能提出问题的图像在思想激荡、多种观念迸发的时代更有力量。有时，问题比答案更重要，答案提供的是一个逻辑闭环，但问题却能引起结构性的震动，将思维的经纬重构，将视野引向更深更广的可能。
《圣哲罗姆》与《忧郁I》的并置，就是这种提出问题的图像，它们就像《理想国》和《论语》那样的对话录，在问答和交谈中贡献出超过单个图像的线性叠加的视觉密度。透视法在理论上能用数学的方式将空间里的一切物体都统一起来，按照体积、距离的比例秩序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中。但是透视法能容纳那些超越物质的事物吗——比如使透视能够成立的数学？
这一点与《受胎告知》处理“道成肉身”问题相类似。旧的律法时代，神的旨意是不可见的、不可测度的，它就像没有透视法的画面，与观者所在的空间不发生联系，而且它在现实中也无处安置。但是“道成肉身”使得神的恩宠有了现实的载体，通过“受胎告知”里天使与圣母的位置、明暗等处理，使之与人、与现实生活发生了关联。
《忧郁I》正是在尝试能否让数学、逻辑、物理这些抽象思考进入物质空间？因为它们虽然形而上但是确实发生在人的头脑里，并且在路德新教与天主教廷激烈的宗教斗争时，科学的思维和实践也同时在摩拳擦掌，并在现实里起效用，比如丢勒版画和路德译本的传播所仰仗的印刷术。透视法既然有办法让观者进入圣哲罗姆的空间，既然能通过对正面透视法的修改制造出路德译本对拉丁文权威的挑战，能让神学的论战在现实中找到图像学上的类比，那么透视法能否进一步容纳现实和神学之外的科学系统呢？
丢勒的《忧郁I》与《圣哲罗姆》一样是建造了一个学者和她的空间。但这里的学者托腮沉思，凝重的表情呈现出她是“忧郁”的化身，这来自画的名字，即左上方蝙蝠翅膀上的横幅“Melencolia I ”（忧郁I）。她为什么而忧郁？
而且，她所在空间零乱散落着各种几何和测量工具，这些近景的工具和远景的海面、彩虹都与透视法则不协调，《忧郁I》里透视的例外和“忧郁”的属性，与《圣哲罗姆》的秩序和宁静形成对照，握着圆规的学者和捧着《圣经》的学者之间，究竟隔着一个怎样的世界呢？
梦觉图像学200如果疯子的思考方式被人们接受了，那他就不再是疯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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