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人都知道,《红楼梦》是一出悲剧,把人捧到天上,然后抽掉支撑物,让他们重重地摔落下来,即使不粉身碎骨,也一定支离破碎。
但在这个整体下滑的主旋律背后,隐藏着几股向上的力量,比如探春的自我蜕变,比如刘姥姥的草根逆袭,还比如贾芸的悉心经营。
有人问我,能否排出个男版的金陵十二钗?我想,如果要排,在我心里,排首位的一定是他——贾芸。
话说,87版的贾芸有点老气啊,这哪像19岁的小鲜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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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氏一族,无论男女,相貌都不俗,对贾芸的外形介绍虽只有廖廖几句,却也能看得出来是很讨喜的。“宝玉看时,只见这人容长脸,长挑身材,年经只好十八九岁,生得着实斯文清秀,倒也十分面善……”
“着实斯文清秀”,“面善”,仅仅这两处形容就容易让人产生亲近感。“他是后廊上住的五嫂子的儿子”,之所以这样介绍,是因为他与寡母相依度日,是个单亲孩子。
在那个年代,单亲的日子是很难过的,因为女人没有工作,通常都是靠家族的救济度日。被救济的日子不好过,不仅紧巴,而且容易被轻视,好在贾府的门风良好,待人都保持着基本的尊重。
贾芸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成长到了不再需要救济度日了,他必须依靠自己的能力改变现状,给自己和母亲一个独立自主的家。
可是,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向贾府的当家人谋取差事,这是大家族没有走上仕途的男人唯一的出路。
在所有的姻亲子弟中,贾芸属于不怎么受待见的一个,原因有二:一是当家人是王熙凤,二是他自身没什么背景。
王熙凤用人有两条原则,一是跟她关系好,二是会送礼贿赂。贾芸两条都不占,所以好差事总轮不上他。
是否甘心接受命运的安排,从此做一个低保户,一直靠救济活下去?此时的贾芸,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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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是一种香草,草的特性就是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这应该也是曹公为他取名为“芸”的含义吧。
贾芸是一个不会坐以待毙的人,经历的挫折迅速被他转化为经验教训,重新调整了方向,为自己的未来开始了周密的谋划。
荣国府的当家人有两位,就是贾链夫妇,男主外,女主内,男性要想谋差,想到的当然是贾链。可是没想到,贾链的这一权利早就被老婆王熙凤给剥夺了。“贾链告诉他:前儿倒有一件事情出来,偏生你婶子再三求了我,给了贾芹。”
这一句漂亮话,被聪明的贾芸听出了玄机:原来,链二叔的手中并没有实权。
机智如他,很快有了主意,但又担心弄巧成拙,于是先做了一个铺垫:“贾芸听了,半晌说道:既是这样,我就等着罢。叔叔也不必先在婶子跟前,提我今儿来打听的话。”
何等睿智!
十八九岁未经世事的年轻人,这份睿智来自哪里?来自成长过程中的察言观色以及深思熟虑。
一株被遗忘的小草,因为远离了热闹,因祸得福,得以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悄悄地生长、远远地观察、静静地思考,成长为一株沉稳且抗压能力超强的与众不同的芸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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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关键人物,接下来就是付诸行动了,对于毫无背景的贾芸来得,要得到王熙凤的青睐,唯一的办法就是送礼。这个在富贵堆里打转的女人,什么礼物没见过?所以,这礼还得送出水平来,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贾芸出了荣国府回家,一路思量出一个主意来,便一径往她母舅卜世仁家来。”不但有思虑,还是个行动派,主意一出,马上执行起来。
贾芸想到的是什么主意?舅舅卜世仁是开香料铺的,如此亲密的关系,赊点补品出来。“凤姐正是要办端阳的节礼,采买香料药饵的时节”,应该是可行的。
从道理上来说,外甥的这点条件不过分,当舅舅的能帮一把是一把,可偏偏这舅舅不是人(卜世仁),不但不肯帮忙,还把努力上进的外甥给奚落了一顿。“你哪里有正经事,不过赊了去又是胡闹”。
面对这一番奚落,贾芸表现出了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地怼了回去:“舅舅说得倒干净。我父亲没的时候,我年纪又小,不知事。后来听见我母亲说,都还亏舅舅们在我们家出主意,料理的丧事……要是别个,死皮赖脸三日两头来缠着舅舅,要三升米二升豆子的,舅舅也就没有法呢”
这话说得既明白又理直气壮:我还不懂事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舅舅帮着料理的丧事,谁知道你没有有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捞走点什么呢?这么多年,日子再艰难,也没向舅舅张过口,真要耍无赖来讨要,也是可以闹得舅舅不得安宁的。
我不撒泼不胡闹,是因为我懂礼,并不表示我傻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不把我当亲戚,那么也没必要装门面示好了。
这一番话出来,贾芸就彻底断了依靠亲戚的念想。知其不可靠,就不要浪费时间死缠烂打了,此路不通就另寻它途,总有一条道是通罗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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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从舅舅家受了一肚子气的贾芸“赌气离了母舅家门,一径回归旧路,心下正自烦恼,一边想一边低头只管走,不想一头就碰在一个醉汉身上。”俗话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一肚子没处发泄,又撞到了醉汉,应该免不了一番纷争吧。
这醉汉是个熟人,邻居倪二,但他却非善类,“是个泼皮,专放重利债,在赌博场吃闲钱,专管打降吃酒……不想被贾芸碰了一头,正没好气,抡拳就要打。”
一个是喝醉了的泼皮,一个是生了一肚子气的失意者,这场架眼看就要打起来。
当然,最终没能打起来,因为泼皮倪二遇到的是稳重且不鲁莽的贾芸:“老二住手!是我冲撞了你!倪二听见是熟人的声音,将醉眼睁开看时,见是贾芸,忙把手松了,趔趄着笑道:原来是贾二爷,我该死,我该死。”
在倪二称呼“贾二爷”的后面,有一句脂评:如此称呼,可知贾芸素日行止,是“金盆虽破分两在”也。
因为素日行止,才不被人轻看,才会得到尊重,即使是一个破了的金盆,也还是金盆,不会让自己沦落为泥盆。
简单的一段白描,贾芸化解干戈的能力表现得淋漓尽致。
身处逆境尤能保持内心的平和,面对冲撞能主动退让认错,这需要定力,也需要胸襟。
这应该是贾芸一贯的表现,不是偶尔为之,生活中的素养成了习惯,才可以不加思索地做出反应。
单亲孩子贾芸,因为贫穷,虽然屡被亲戚打击,也许还经常遭受白眼,但他却有着足以让人敬服的品质,“善养浩然之气。”
就连这个人人眼里的泼皮倪二,都对他礼敬有加,得知他刚刚所受的气,毅然掏银相助,把刚刚要债回来的银子免息相借:“这是十五两三钱有零的银子,便拿去置买东西。”
无论在哪个年代,都有世态炎凉一说,一贫如洗的贾芸却得到了高利贷者的帮助,简直不可思议。原因只有一个:江湖经验丰富的倪二早就看出,贾芸不是久居人下之人,只要有机会,他必定能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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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置办礼物的银子,计划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需要继续执行下去。贾芸“次日一早起来洗了脸便出南门,大香铺里买了冰、麝,便往荣国府来。打听贾链出了门,贾芸便往后面来。”
如果当时有心理学这门学科,我一定严重怀疑贾芸是研习过心理学的,对人的心理把握得相当精准:礼品的选择、送礼的时机等,都计划得一步不差。
一阵刻意的奉承之后,贾芸顺理成章地把礼物送了出去,而且一个字都不提求办之事。目的越纯粹,成功率越高,贾芸深深地懂得这个道理。只要礼送出去了,拿人的手短,欠着一份情,还怕差事谋不到?
而且,为何要送礼,贾芸也编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只因我有个朋友,家里有几个钱现开香铺……把这香铺也不在这里开了,便把帐物攒了一攒,该给人的给人,该贱发的贱发了……他就一共送了我些冰片、麝香……因此想来想去,只孝顺婶子一个人才合式,方不算糟蹋东西。”
这一段话,堪称语言艺术的教科书,不但把礼物的来源说得顺理成章,且在不经意间把对方又奉承了一番,让人无法抗拒。
这一番折腾下来,效果如何?
第二天,贾芸就拿到了差事,“凤姐道:那园子里还要种花,我只想不出一个人来……你到午错的时候来领银子,后儿就进去种树。”
到园子里种花种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差事?想想偌大的荣国府,一年到头栽种花草的数量,无异于一项长期性的大工程。从这天开始,贾芸开始了他的包工头生涯。
从此,贾芸有了一个正式的工作,不再担心生活来源,更加摆脱了“吃低保”的需要看人眼色的生活。
当然,更重要的,他有机会锻炼自己的能力,从而拥有了经营自己的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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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在世,不怕穷,不怕苦,怕的就是无所事事。所谓闲则无聊、闲则生事,闲则容易惫懒,从而越来越颓废。
把自己投身于职场,能有效地拓展人脉、提升技能,更重要的是,可以与时代保持同步而不被淘汰。
单亲孩子贾芸,在无背景无援助且的环境下,完成了自我生长,成长为贾府最有谋略也最有担当的爷们。
据脂评所伏的线索,贾府败落后,贾府姻亲子弟有的独善其身,有的落井下石,唯有贾芸,尽全力营救可救之人,慰问被关押的宝玉等一干人。
这就是浩然之气,处变不惊,镇定自若,再加上高情商与执行力,决定着起点极低的贾芸,将走向没有终点的未来。
不可不提的是:在这个谋取前途的过程中,他遇到了爱情,遇到了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女孩。
下一回,让我们一起走进他们的爱情故事,一起感受事业与爱情齐飞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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