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老了，山塌了

早上我妈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外公满是伤痕，疲累不堪。他摸黑去外婆还在时的火坑，然后摔了，没有人知道他几点钟摔的，也许他在地上匍匐了一夜没能爬得起来。

外公老了，山塌了

由于距外公家有一段距离，长这么大去过的次数还不及我的年纪，因此对他并没有太多的记忆，只是依稀记得十岁那年和姐姐一起去玩，喉咙处长了方言中叫“蛾子”的东西，传言说如果“蛾子”在喉咙中张开了翅膀就会要命，外公是那种农村中会点奇门异术的人，他给我倒了一碗水，烧了三支香，然后嘴里念念有词，最后让我把那碗水喝了，神奇的是第二天我就痊愈了。这是我与他仅有的共同记忆，除此之外，关于他的事情，我大都是听说。

外公老了，山塌了

外公很高，胃口也一直很好，所以很壮实，穿的衣服和鞋子都需要量身定制，站在门边跟座山一样。但是外婆走后，他再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据说外公和外婆的感情很好，在一起生活四十多年从没红过脸、吵过架。外婆的死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打击，之后他的精神出现了一些问题，他说他坐车时能看到外婆在跟他说话，还说有很多阴间的人要来害他，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睡不安生，把楼顶捅得噼啪作响。

外公老了，山塌了

二姨夫是上门女婿，但是外公对他心存芥蒂，原本二姨要把他接过去一起生活，但一辈子要强的他死活不肯。外婆刚刚去世的那两年，他还不时到我们家和大姨家玩，但后来也许觉得会打扰女儿们的生活，就再也不肯去。他已经六年没到几个女儿家去过了，以前他到恩施对路况比我妈还熟悉，现在在家附近都会走丢，有时候大半夜二姨家表哥得出去找他。

他是个特别善良的人，曾经常用自己的“技术”救人，所以当地人都很尊敬他，每年隔三差五都会去探望他，那些邻居念他一个人住孤苦给他塞钱，他从来都不要，就连自己的女儿女婿、外孙外孙女给他钱他都一一拒收。我妈说，他这个人性格太过执拗。

去年年底，二姨夫过世，在世人对他热闹的送别中，我看他一个人痴坐在屋里太冷落就去同他说了会儿话。他的听力基本上完全退化，旁人同他讲话即便如同打雷他也很难听见，但有时候他又如顺风耳一样能捕捉到一两句。我接他去我们家玩，他说：“看吧，今年正月过完再看”，我怕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结果他又变卦了，“皇帝不让我出门”。他就是这样，偶尔清醒，大部分时候糊涂。

外公老了，山塌了

他说正月过完就到我们家和大姨家玩一趟，昨天才正月二十三，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日子有时候还特别冷，他们那儿海拔比较高，也许会大雪封路，但希望二月份天气变暖时，他能想起他自己说过的话，到多年未去的女儿家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