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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街上来往的车多起来了，那些喇叭声就闯进店铺，闯进李对的耳道。李对不觉得这些声音招人反感，但也谈不上喜欢，他喜欢坐在柜台里看着来往车辆上的车牌，蓝底白字，天空云彩的颜色，还长得方方正正，不管是多桀骜不驯的车辆，也会被它降伏，就成了上了鼻环的牛。没客人的时候，李对就盯着车牌心里默念着上面的字母数字，直到它们被后面的车掩住。

手机的响声把李对的视线从那些车牌中拉了出来——那是初中同学组建的群聊，应该是何子明把自己拉进去的，好多人离开初中就断了联系，甚至没有联系方式，有自己微信的初中同学也就他了。李对盯着聊天界面，突然想见见这些人，过了五六年的时间，有的人应该在上大学，有的可能工作了。 “要不哪天聚一聚”李对敲下这句话，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请客”，但是他始终没能按下发送，看着群里间断的消息，李对又把敲出来的字默默删掉，关上了群消息提醒，继续看向门外的车流，外面的声音嘈杂了起来，一阵阵的人声盖过了喇叭声，学生们的身影不断从门口闪过。 “放学了！” 李对自言自语。

晚上，李对躺在床上举着初中的毕业照，看到倒数第二排的自己，脸上表情严肃，双手隐约看得出背在身后，不禁心里疑惑照片上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但又很笃定这人就叫李对，他一时间想不出有什么词语字眼形容照片上的自己，年轻？稚嫩？好像都不行，倒是有一个词十分贴切的形容现在的自己——成熟。再看看其他的人，有的印象深刻，有的想不起来什么名字。一张照片像是隔着前世今生，带着前生的记忆，唤醒了李对……

教室的窗户很大，透过玻璃能清晰地看到外面，不知从哪里飘来的云迈过东边的山头，对面高职的学生在课间活动，玻璃珠一般从门口出来滚落四处，路上明晃晃的车窗转过路口不见踪影，李对觉得这屋子有点暗，他想变成云飘出窗子到外面，抓住跃动的光点放进教室。

胳膊传来的一阵撞击使李对回过神来，同桌何子明示意他看前方，李对抬头发现新来的语文老师正盯着自己，还有前面的同学不时转过来的脸，他感到他们的目光汇聚到了自己身上，变成了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要把自己拽起来。 “最后一排的这位同学，你起来背诵岳阳楼记。” 声音从讲台传过来，为那无形的大手注入最后的力量，使李对离开了板凳。现在那只大手掐住他的脖子。 “你叫什么名字？” 女老师问李对。

李对恍惚间听到何子明说了句范仲淹，“范仲淹！”脱口而出的话引起了短暂的沉默，接着是充斥整个教室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就要淹没自己。李对有点手足无措，连忙低着头说了好几声“我叫李对”。关于那节语文课，李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的那张课桌上面刻着一个早字，周围都掉了漆，还有几处被人挖得坑坑洼洼。他不想看见这些地方，却怎么也遮不住它们。

出操时李对趁其他人不注意，在经过刘一朵的座位时，将一个信封塞进了她的桌子，里面是李对花了将近一周时间偷偷写的情书，还有一张明星海报和一张十元钱。接下来的时间李对一直盯着第二排的刘一朵，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那个信封，李对的期待中夹杂的紧张。“她发现了之后我要怎么做呢？”李对被这个问题困扰了一个早上，他甚至幻想了无数种可能。但是一直到中午放学回家，李对都没能得到答案，也不知道刘一朵看到了没有。李对追着刘一朵的背影出了教室，却被楼道里拥挤的人群隔开，攒动人头看得他脑袋眩晕。教学楼外面有些许闷热，天空填满了乌云，花园里的花正开得明艳，浓郁的香气不断袭来，“要是我的心思像云和花一样就好了，刘一朵一眼就能看出来了”李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花香在这样的天气里让人感觉到透不过气的腻。学生三三两两走出校门，李对在人群中使劲搜寻，一直到家也没看到她的身影。

下午在班会上，班主任老张给每个人发了志愿表，要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填报高中，不管是台上的老张还是下面的学生，都显得十分认真，教室里一片沙沙声。李对扫了一眼表，郑重地填下了自己的名字，在选择高中的一栏停下了笔，李对知道自己的成绩，根本进不了任何一所高中，对面的高职就是自己的毕业后的去向，所以他在填写高中和高职纠结了起来。他看到何子明填了高中，明明他们两个都是垫底的人，怎么何子明还要那样子填呢。李对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好像压着一块石头，石头在一点点的长大，搞得他得喉咙发涩，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对还是下定决心写下去，填完了整张表，接着走向讲台，“老师，我要报高职！”李对的声音不大不小，前排的同学看着他和老张。“你确定？”老张的眼神从镜框上方射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疑问，李对点点头。老张看向教室中央，扶了扶眼镜，说：“大家学一学李对，量力而行别让自己到最后后悔!”李对看到讲台后面一片剥落的墙皮被老张上前一步时踩碎。他突然好想说话，他想要说话，心里有块石头，憋得人好难受，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

外面下起了雨，东边山顶不断飘来连成片的云，外面的行人撑起了各色雨伞，好像是行走的各色花朵，教室飘着若隐若现的花香，没有中午时那么令人发腻，车辆开着灯穿行在雨幕里，窗外的一切黯淡了下来，远处的云层里不时闪这亮光，传来雷声，很近，又很远。

李对睁开眼睛，手里还是那张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神情严肃，背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