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小女孩玛丽娜,由于父母车祸去世被送进孤儿院,作为孤儿院新人,她经历了被爱,被恨,被渴望,被排挤,以至于最后被肢解杀害。
据说,故事的原型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发生在巴西的一起案件,孤儿院里的女孩们杀死了另一个女孩,并和她的尸体碎块玩耍了一周。
不过,通读《小手》,并不给人一种耸人听闻社会新闻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文学与纯纪实新闻的区别,玛丽娜被残害的过程,作者写得很隐晦,用洋娃娃的肢解来传达,如果不仔细看,可能还留意不到。正如书评家艾蒙特·怀特在语言中写的那样:
它并非对现实的记录,而是创造出了一整个全新的现实,就像一盏灯,照进我们最幽暗的感受。
毛毛虫、洋娃等诸多混乱不安的意象,将孩童错乱的思维,摇摇欲坠不安定的世界,悉数展现在读者面前,仿佛回到童年的噩梦。
喃喃自叙的语调,似乎很适合描述不可治愈的悲伤气氛,给我一种仿佛《房思琪的失恋乐园》的体验感。都是深陷其中无法治愈与自拔的悲伤,孤儿院失去父母的孩子,被老师强暴的女学生,都是沉浸在自己黑暗世界,无法排解,又无法从周遭事物中获取解脱的惧怕与自我怀疑。
这种幽暗的感受,我相信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经历过,尤其是童年。例如我,刚上学老师布置太多作业,记性不好的我甚至连作业内容都没记住,哭一路走回家,写不完还得爷爷帮我我写到深夜,又惧怕第二天被老师发现;
屋檐下燕子搭了个泥巴窝,每年春天都会来繁殖,有一次大人们在宴宾客,和几个小朋友早早吃完饭没事干,出于好奇和破坏欲,我就拿竹竿这燕窝捅了下来,泥巴屋掉下来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小燕子刚刚长毛还不会动。我至今害怕鸟类就是这个原因,无比恐惧。
心理学家让·皮亚杰认为,儿童在认知发展阶段的经历,从根本上影响了他们对世界的认识。如果能突然进入一个孩子的意识,我们将变得一无所知,因为将儿童精神生活组织起来的图式与成年人的完全不同。
的确如此,如同小时候大人对我们的不理解,我们现在对更小的孩子也是一无所知。人们常说,成年打工人车房压力太大,小孩子最快乐,是这样吗?并不是,小孩世界的恐惧可能比成人的烦恼更难排解,或许是因为那时候的精神世界太小太混乱了。
我愈加坚信:
人之初,性本恶。
人的基因里就是自私,以我为中心。小时候我会因为爸妈给了不喜欢的亲戚孩子压岁红包而当面不开心,会跟着大孩子排挤同班长得好看的穿漂亮裙子的女生,会因为妈妈买了新衣服没给我买而怨恨……
如今回头看这些记忆,似乎与现在的我迥然不同。但这的确就是曾经的我,自私,小气,破坏欲强,甚至恶毒。
就像《小手》中,玛丽娜像一个插班生走进了孤儿院,引发了大家的猜测:
有的小伙伴说玛丽娜会是个大块头,另一些说她应该跟我们差不多,还有的说她肯定特别漂亮,但也有些人不这么认为。
这个场景跟我们对待插班生是不是一模一样。
一开始,大家对这个新来的长得还不错的小姑娘感到好奇并喜欢,可后来逐渐发现了她是那么与众不同:
玛丽娜这姑娘实在让人看不透。
不论是身体,还是行为。
一切都从那道伤疤开始,如同撕开了一道裂缝。我们看见了彼此,在那具与我们不同的躯体前,我们感到被剥了个精光。我们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胖的、是丑的,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躯体,无法更换的躯体。
那道因为车祸带来的伤疤,在一群“一模一样”的小孩中间掀起了波澜,本来是平平无奇的,大家都长得一样以至于不被发现的身体意识被唤醒了,还唤醒了蒙昧时期孩子的美丑观念。于是,嫉妒、争夺开始。
她们趁大人不注意,就轻轻打她,还偷走她的洋娃娃,并肢解,这是最后悲惨结局的第一个线索。
被孤立,被凝视,像深渊一样笼罩着玛丽娜。
玛丽娜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她想象着自己的脖子绷紧,把头射了出去。脖子现在充满弹性,她的头伸到了无花果树之上,大楼之上,雕像之上。她下颌一缩,舌头吐了出来。
从未见过哪里描写压抑到极致是“把头射了出去”。
后来,玛丽娜想出了夜间扮演洋娃娃的游戏,扮演者会被脱得精光,然后由大家装扮,也就是在这个扮演过程中,她们发现了:
每个洋娃娃都是独一无二的。
有一些娃娃沉重而混乱;一些娃娃可怜而肥胖,还一言不发;还有一些紧张得跟拉满的弦一样,如同呆滞地瞪大双眼的木偶,战战兢兢的罪犯;还有些精致而娇弱;也有的娃娃生来就是残缺的,注定廉价,四肢长短不齐,或是头发过于蓬乱,或是脚丫脏兮兮的。
而这种个体的觉醒,都是在玛丽娜来了之后发生的,她就像一个棍子,搅动了孩子们的一池春水。晚上大家围着玛丽娜,听从她的指令,由她来指定谁来做“洋娃娃”,可难以理解的是,明明夜里是统治者的玛丽娜,
为什么一到白天,一切都大不相同?就好像苏醒后,羞耻感全都涌了出来,而这羞耻又激发了恨意。
人性,从来就很复杂。
而这个游戏,也在极度压抑、愤怒与疯狂中,被推向了彻底的失控。
于是有一天,玛丽娜在餐厅里偷了一把刀,一到晚上就宣布:“现在,我们该用这把圣刀让娃娃见见血。”这是最后悲惨结局的第二个线索。
文中有两种有玛丽娜、孤儿院小孩两种叙述视角,如同前文叙述偷了洋娃娃将它肢解并和毛毛虫埋在一起,有人把玛丽娜推下床,有人捂住她的嘴,有人压在她身上不让她挣脱,然后,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洋娃娃,比任何洋娃娃都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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