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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未婚妻发了微信，说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今晚，我要暗杀一个人。
我并不是职业杀手，搞暗杀也是第一次。我或许会失败，或许会被逮捕，或许会被执行死刑。但我豁出去了！我急需一笔钱，一笔巨款。这笔钱可以挽救一条生命——不，三条生命！
我先到超市储物柜里取了手提包。手提包里有一把枪，弹夹里填满了十二颗子弹。
“当她出现的时候，把枪口对准她，把所有子弹都打出去！”我的雇主曾这样交代我。
十二颗子弹全部射进一个人的体内，鲜血横流，骨肉迸溅，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场面啊！
我取了手提包，到沙县小吃吃炒面。脑海中全是肉体被子弹撕裂的画面。眼前的炒面似乎变成了血淋淋的露出体外的肠子。我用筷子翻捣着这些肠子，难以下咽。
但我必须下定决心，不能退缩。为了未婚妻，为了未婚妻肚子里的孩子，当然，也为了我。
马上就要被我暗杀的人，对不起了。怪只怪你做了我的雇主的情人，更怪你竟然要挟我的雇主！你我素昧平生，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今晚十一点整会到江南春酒店，知道你会穿红色连衣裙，戴墨镜。在那里，我会向你射击。请你不要怪我！
我的雇主十分小心，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每次他都用无法显示号码的电话联系我。他告诉我，事情一结束，就会有二十万打到我的银行卡上。
而我要的就是这二十万！
这二十万，就是一套房子的首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就可以阻止未婚妻打掉孩子并和我分手。
如果未婚妻和我分手，那我宁愿去死！我知道她是爱我的，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家而已！
我艰难地咀嚼着炒面。看了一眼手机，未婚妻还没有回我。我承认，最近我们之间是有点问题，关于房子，关于结婚，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刚刚怀孕，难免压力大，心情不好。但今晚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已经看好了一套房，偏僻是偏僻了点，也不太大，但足够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了。
就要被我暗杀的人，再次说声对不起。你实在不该走这条错误的路。我知道，我的雇主肯定是位手眼通天的人物。但你跟了他，又能得到什么呢？最终不还是吃子弹吗？你肯定很漂亮，身材好，你找个正儿八经的人谈恋爱，结婚，不是很好吗？要怪就怪你自己！
可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安慰自己，我都明白，今晚我扮演的是魔鬼的角色！我会带给未婚妻，带给我们的孩子幸福，可我的一生都要带着罪恶和愧疚悲惨地度过。
但就算如此，我也会义无反顾。因为如果失去未婚妻，我会痛苦百倍，悲惨百倍！
从沙县小吃出来，我急忙点了根烟。打火机冒出的微火在夜风中微微抖动。我的手也微微抖动。现在是九点多一些。我还不能去江南出酒店门前潜伏着，因为在那里呆上两个小时，难免不被人发现。
未婚妻仍然没有回复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要过了今晚。
我放由我的两只脚在这座城市任意走动。手中攥着手提包，提包里装着手枪。
等到十一点的时候，街上人应该很少了。我会潜伏在酒店门前水池里的巨大纯白石英雕塑前。影子会把我掩藏好。我的手中是枪，保险已经被关闭。我必须十分冷静，等红色连衣裙的女人出现，我就举枪，扣动扳机，将十二颗子弹全部射出。然后我会飞奔到浓重的夜色中，若无其事地回家。
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演练着。我停不下来，脑袋几乎要爆炸了。我似乎听到了子弹岀膛时炸雷般的巨响，似乎看到鲜血在酒店门前抛洒，似乎嗅到火药和血液的混和气味。
未婚妻仍未回复我。难道她已经决心跟我分手了吗？不会的，过了今晚，一切都会好起来！
街上的车飞驰而过。车灯画出的光线就像一颗颗飞行的子弹。我头脑昏聩，仿佛被击中了。
我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我看到街角有人在唱歌。听不清他在唱着什么，有人把钱放在他的吉他盒里。我也把一张零钞放进去。唱歌的人一边弹着吉他，一边唱着歌，一边冲我一笑。这一笑，让我很感动。
我还看到一个乞讨的人，他面前放着一把破帽。破帽前面用粉笔写了一大片字。
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他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我想向他笑一笑。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恐怖，然后抓起破帽飞快地跑掉了。
我心里腾起一股怒气。我很可怕吗，我长得像魔鬼吗？我只是想做件好事，我只是想做个平凡人，只想有个家，只想让我的未婚妻不离开我，让我的孩子不必还没出世就死去！我有什么选择呢！
无所谓了。或许乞讨者已经看穿了一切，看穿了我是一个杀人犯，是一个恶魔。
我来到江南春酒店，趁着夜色躲在水池里石英石雕塑旁。现在是十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想抽根烟，想到会发出一点光亮，就放弃了。
这里真是寂静，水池中响着舒缓的水流声，仿佛一曲安眠曲。在这座豪华酒店前面，我竟然感到一丝凄凉。很奇怪的，我突然想起小时候遇到一只受伤的鸟。我用清香的麦粒喂它，用塑料盒接清水给它喝。后来它伤好了，飞走了，一段时间里还经常飞到我家院子里的树上。
我曾是个善良的人，而现在，我要杀死一个人。我在做些什么呢！我何时变成了恶魔！飞走了多年的那只鸟儿，你在哪里？你能不能回来看看我。
眼泪不自觉地下坠。我浑身颤抖着，坠入了深渊一样寒冷。
这个时候手机振动了一下，将我从沉迷中拉回现实。是未婚妻回复我了吗？我很想打开手机看看，但我决不能在这个关键时候暴露一点点灯光。
手表清晰显示着：十一点整！
我掏出手枪，关闭保险。我还有机会扔掉它，扔掉这罪恶，做回一个好人。二十万，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我要做一个杀人犯吗？我要伤害一个人的生命吗？我要成为一个恶魔吗？
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吗？二十万——一套房子——未婚妻——我们的孩子。没有别的办法了！扔掉枪，我就是杀死我的孩子，也把自己的一生推入无边的痛苦之中。
我剧烈地颤抖着，站起来。这一刻，我不再是我自己了。我变成了一个虚无的存在。我的大脑和心脏都短暂的被抽离了。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穿红色连衣裙，戴墨镜的女子在我的瞳孔里行走着。我的手举起枪，我的手指不断地扣动扳机。
十二声炸雷般的巨响。
我看到子弹在空中飞得自在安详。好像这不是一次暗杀，这只是一场平常的旅游或散步。我看到十二颗子弹中，飞起了一只鸟，它朝着我鸣叫着，然后悲哀无奈的消失了。
红色连衣裙的女子像提线木偶一样摆动着身体，她的墨镜慢慢滑落——
刹那间，大脑和心脏回来了。我看得清楚，这张脸——
似乎全世界成了一片海洋，我沉在海底，窒息着，无法呼吸，海水压着我的身体，要将我碾碎。
我飞奔着朝她跑去。她倒在我怀里，她的眼睛张大，被子弹撕裂的肚子里滑出了肠子。她已经完全死去了。她那么美，失去了呼吸之后仍旧那么美。没有人知道，我有多么爱她。我愿意为她成为恶魔，愿意为了她杀人。而我，杀死了她。
在我被人们按在地上之前，我掏出手机，看到未婚妻果然给我回信息了。是一条语音。我点开，未婚妻温柔的声音说道：今晚去爸妈家住，厨房里有做好的饭，你温一下吃，记得把碗刷了哈……
我闭上眼，看到十二颗子弹在夜空飞，不停地飞。最终，它们都要来撕裂我的。
让它们来撕裂我吧！我清楚感觉到，这一刻，我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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